她坐在那裏,如同畫裏走出來的嬌娥,帶著清塵脫俗之色。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她便是這樣的美麗不可方物,在昏暗的光線中,隻一眼便足以驚心。
“這麼一看,還是那副醜樣子叫人見著舒坦。你這模樣真讓人難受,不知道的還會以為你才是狐狸精,我這真正的九尾狐,反倒甘拜下風。”白姬輕歎一聲,“也難怪,當年的霍廷業會如此鍾愛這張臉,以至於至死不忘。到了今時今日,仍是……”
“白姬,你還想說什麼?”夏千月冷眼看她,“我的詛咒是我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沒關係,你別總把人心看得太壞。妖有正邪之分,人也有好壞之別。收起你的狐狸媚功,這對我不管用。”
“你跟他都聯手了,還對著我說這些,不覺得虛偽嗎?”白姬笑盈盈的輕嗤,“心那麼大,嘴上那麼假,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你?當年那個馳騁沙場,說一不二的夏將軍,曆經千年磨礪,早就不是最初的你了。”
夏千月起身,“白姬,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知道得多倒是無妨,畢竟咱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要楚羽的性命。我要解除詛咒獲得重生,而你又何嚐不是呢?哦不,你的心思比我更甚一些,你要的不止是楚羽的性命,還有……”白姬笑而不語。
夏千月低笑一聲,俄而長長吐出一口氣,“白姬,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何況我已經見過楚羽,她跟她前幾世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現在的霍廷業,寵著她護著她,一如她還是夏千羽的時候,連命都舍得給她。”白姬靠近夏千月,笑得涼薄,“他的命還是夏千羽的,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不覺得難受嗎?如今你連自己都保不住,就算跟他聯手了又有什麼用?他出不來,你也辦不到,隻有我……還是自由的,是可以被利用的,不是嗎?”
“你想讓我們利用你?”夏千月冷了眉目。
“那一日在永安寺,你做了什麼?”白姬笑問。
夏千月不語。
“那是你的葬身之地,也是你元神被困之處,她來找你了……你強行把記憶往她的腦子裏灌,不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把某些東西放出來嗎?”白姬笑得尖銳,“他要出來了?是嗎?”
“他一直在外頭。”夏千月冷笑,“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可他每一世都失敗。”白姬嗤冷,“那一縷意識幻化的,果真是個沒用的。”
這話剛說完,白姬的身子突然被狠狠的甩出去,頃刻間砸在了廊柱處,當即噴出一口血來。
黑影幽幽的站在角落裏,黑色的鬥篷遮去了一切,隻露出微抿的薄唇,唇角微揚,音色如故,“白姬,你的話真是越來越多了。”
白姬身子一僵,起身之後竟帶著幾分畏懼之色。她微微退開少許,眸色微恙。
“怎麼,對著夏將軍就各種挑唆,如今對著朕怎麼不說了?白姬,這些年朕為何失敗,你心裏很清楚。你要解除詛咒,朕也要解除封印,可楚羽若是死了……幽冥血就會隨之作廢進入輪回,朕還如何解封?”下一刻,他突然伸出手。
白姬窒息的瞪大眼眸,他的手已經捏起了她的脖頸,“朕雖然還沒出來,但如今斂了不少人間魔氣,要殺你還是有可能的。”
“我沒有動楚羽!”白姬瞪大眼眸,“她還活著。”
“就因為她還活著,所以你也才能活著。”他冷哼,“你壞了朕多少次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你想拿回狐皮重續九尾,最好乖乖聽話。朕能扒了你的皮,也能拆了你的骨頭。”
語罷,黑影消失。
白姬當下喘著氣,一回頭,那人已經進了夏千月的房間,冷冷的坐在案前。他永遠是這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在他的心裏永遠都隻有他自己。
揉著生疼的脖頸,白姬僵直了身子,“你的封印已經鬆動?”
“何止是鬆動,隻差最後一步,朕就可以出來了。”他低低的開口,“白姬,你我也算恩愛一場,當年要不是因為你,千羽根本不會死,你自己說吧,如今這最後一世你該如何補償?”
“你也知道這是最後一世,隻要楚羽在二十歲之前死去,我的九尾就能重續,我便可以重回九尾狐籍。隻要我潛心修行,來日定可白日飛升。”白姬站在門口,“你自己都說了,咱們也是恩愛一場,可你捫心自問,你所謂的恩愛,何嚐不是利用?利用我彼時的肉身,太師之女的身份,坐穩朝堂?”
白姬冷然,“當年逼死夏千羽的明明是你自己,如今卻要怪我?將她打入冷宮的是你,要封後的也是你,最後她心死如灰。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貪戀權位。”
“若非當時元神未醒,朕豈會這般蠢鈍不堪,錯失良機。”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白姬,你如今的選擇是什麼?還想單打獨鬥,與朕對著幹?”
白姬苦笑兩聲,“這本來就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何苦要摻合著我?我修行千年不過是來人間走一遭,隻是想嚐一嚐人間情愛罷了!你給了我極致寵愛,卻又讓我萬劫不複。同樣一張臉,都有著兩樣心。一個癡心不悔,一個刻薄無情,難怪最後夏千羽選擇他。”
“說夠沒有?”他冷了音色。
“她當了九世你的女人,可最後一次你失敗了。他失敗了九次,最後一次卻成功了。你可看到他對楚羽是何其寵愛?如珠如寶,視如生命,這點你真的比不上。”白姬輕歎,“難怪世人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對,也不對。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們是兄弟,卻……”
夏千月拂過手中的鏡子,“白姬,你還跟千年前一樣蠢鈍,人間情愛不是你這樣的妖可以嚐試的。放著好好的千年狐妖不做,白日飛升不要,落得被剝皮斷尾的下場,還有心思在這裏說什麼寵愛,無情?隻要楚羽活過二十,你的九尾之咒就會應驗,你就不怕灰飛煙滅嗎?”
白姬懶洋洋的靠在門框處,雙手抱胸,涼颼颼的望著屋子裏的兩人,“灰飛煙滅之前,我會看著你逐漸變老,逐漸芳華不再。我縱然灰飛煙滅,也是帶著這皮相,而你呢?夏千月,你的法陣被人破了,就意味著你鏡子裏的世界被人破壞。”
“你辛辛苦苦收集的東西正在慢慢流失,若是再來那麼一下,那你就得重頭再來。我很想知道,你整日看著自己那堆滿褶子的臉,是何感受?覺得很痛快?醜得真是驚心動魄。你幫著林璿璣打算送她入宮,然後幫著你奪取宮中少女們的青春嗎?”
“這宮裏頭有的是年輕貌美的女子,她們會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帝王之心而心甘情願的把頭發給你,供你青春不老。夏千月,其實你比我更狠,我雖然揪著夏千羽不放,可我從未害過旁人。但你不一樣,你沒殺人,卻能讓人生不如死,多少人有家不能歸。”
夏千月笑得涼薄,“說得自己好像有多情深義重似的,白姬你是妖,這是無論如何都更改不了的事實。你要知道,在世人眼裏,妖就該被鏟除。”
白姬冷眼看著鬥篷下挽起的唇角,伸手指向他,“那麼他呢?妖若是該死,那魔呢?魔是不是更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