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家裏,完全遵從恒娘的教導。洪大業很高興,從形體到靈魂,完全被她迷住了,就怕她拒絕。天快黑的時候,就互相調笑,半步也不離開她的閨房,天天都是這個樣子,竟然推也推不出去了。她卻更加優待寶帶,每逢在閨房裏設宴的時候,總是招呼寶帶和她坐在一個床上,對比之下,在洪大業的眼睛裏,寶帶越發醜陋不堪,不等席終,就把她打發走了。朱氏把丈夫騙進寶帶的屋裏,從外麵鎖上房門,一宿到亮,洪大業對寶帶毫無沾染。這樣一來,寶帶恨死了洪大業,總是對著別人進行埋怨誹謗。洪大業更加討厭她,逐漸對她動起了鞭子。寶帶一氣之下,不再修飾自己,拖著破鞋,穿著破衣,頭上好像一個飛蓬,再也不能說她能和丈夫發生關係了。
一天,恒娘問朱氏:“我的辦法怎麼樣?”朱氏說:“你的高招兒奧妙極了,但是弟子隻能照著葫蘆畫瓢,卻始終不知其中的奧妙。讓他任意到寶帶那裏去,什麼道理呢?”恒娘說:“你沒聽說:人的感情是喜新厭舊,器重難得的,輕視易得的嗎?丈夫喜愛小老婆,不一定小老婆很漂亮,他是把剛一得到的東西當做甜蜜的,把難以遇到的當做幸福。你放縱他,讓他吃個飽,就是山珍海味也吃厭了,何況是野菜湯呢!”她又問:“先毀掉裝束,後來又穿起華麗的衣服,又是什麼道理呢?”恒娘說:“這是把你放在一邊,不留在他的眼睛裏,就好像離開了很久;忽然看見豔麗的妝束,就像看到了新人:譬如窮人突然得到了好飯好菜,就看粗糧沒有味道了。而且又不輕易地給他,那就寶帶是舊你是新,寶帶是易得的,你是難以到手的,這就是你要把妻子變成小老婆的方法。”朱氏很高興,兩個人就成了閨房中的密友。
過了好幾年,恒娘忽然對朱氏說:“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好得像一個人,當然不該隱瞞我的身世。從前想把實情告訴你,又怕引起你的疑惑,眼看就要分別了,才敢告訴你實話:我是一個狐仙。幼年遭到繼母的虐待,把我賣進京城。丈夫對我的感情很深厚,所以不忍突然斷絕關係,戀戀不舍地留到今天。明天老父將要拋棄軀殼成仙了,我要回去探望,不再回來了。”朱氏拉著她的手,抽抽噎噎地哭著。第二天早上過去看看,隻見全家驚慌不安,恒娘已經無影無蹤了。
異史氏說:“買珠子的人不重視珠子而器重裝珠子的木匣:喜新厭舊、重難輕易的情懷,千秋萬代也破除不了這個惑亂;所以變憎恨為愛慕的方法,就在這當中行得通了。古代的奸臣侍奉皇帝,不讓皇帝見到讀書人,也不讓皇帝讀書。由此可知,容身於始終不變的寵愛之中,要有一定的辦法,這辦法是古今以心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