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劉夫人(3 / 3)

第二天,薛生已經知道了,回到城裏,另外打掃一個院子,讓廉生住在那裏。廉生回到淮上,盤點交割完了,留下姓伍的住在商號裏,裝上掙得的金錢返回桃源,同慕家哥倆挖出嶽父嶽母的骸骨,連同兩家的妻小,租車拉著,一齊回去了。進門安置完了,用口袋裝著金錢,給主人送去。從前那個仆人已在路上等著他。跟著仆人去了,婦人迎出來見他,神色喜氣盈盈地說:“陶朱公把美人載回來了!前些天是客人,今天是我外甥女婿了。”置辦酒菜,給他洗塵,倍加親熱。廉生佩服她的先知,就問她:“夫人和我嶽母是什麼親戚關係?”婦人說:“不要問,久後你會自然知道的。”廉生把掙來的金錢堆在桌子上,她把金錢分成五分;自己拿去兩分,說:“我沒有用處,略微給大孫子送一點吧。”廉生認為給他自己過多了,推辭不肯接受。婦人悲痛地說:“我家衰落了,宅子裏的大樹,被人砍去當柴燒;孫子離這很遠,門戶已經蕭條,請公子給經營操辦一下吧。”廉生答應了,但對金錢隻收了一半。婦人硬逼他拿走了。把他送出來,擦著眼淚回去了。廉生正在疑惑之間,回頭看看房宅,原來是一座墳墓。這才明白婦人就是妻子的姥姥。

廉生回去以後,贖回了劉夫人墳墓周圍的一頃田,培土載樹,整治得十分雄偉壯麗。劉家有兩個孫子,大孫子名叫荊卿;二孫子玉卿,飲酒,賭博,是個無賴之徒。哥倆都很窮。兄弟二人到廉生家裏道謝,廉生送給哥倆很多錢。從此往來不絕,處得很親近。廉生略微說起他經商的經曆,玉卿私下一想,認為墳墓裏有很多金銀,夜裏糾集幾個賭徒,挖開墳墓,搜索金銀。破開棺材,露出一堆爛肉,沒得到多少東西,大失所望,一哄而散了。廉生知道墳墓被盜了,就告訴了荊卿。和荊卿一同去查看,進了墓穴,看見桌子上摞了一大堆,前些天分得的銀子都在那裏。荊卿要和廉生對半分。廉生說:“夫人本來是留在這裏等待兄長的。”荊卿就用口袋裝起來運回去。告到縣官那裏,嚴厲查訪捉拿盜墓賊。後來,有個人出賣墳墓裏的玉簪,把他抓起來,拷打審問,窮追他的同夥,才知盜墓賊是玉卿為首的。縣官要治他死罪;荊卿替他哀求,才得到免死。墓裏墓外,廉、劉兩家合力經營修繕,比從前更堅固,也更美了。從此廉、劉兩家都富了,唯獨玉卿依然如故。廉生和荊卿時常周濟他,但卻終於不夠他賭博的。一天夜裏,盜賊闖進廉生家裏,把他捆起來,向他要錢。廉生所藏的銀子,都是一千五百兩為一窖,挖出給盜賊看。盜賊拿走了兩窖,隻見夫人送的那匹鬼馬還在馬棚裏,用它馱著銀子運走了。叫廉生送到野外,才把他放了。許多村民看見強盜打著燈籠沒走多遠,大喊大叫地追上去;盜賊驚慌地逃跑了。大家到了那個地方,看見銀子放在道旁,馬已變成盡燼。才知那匹馬也是鬼物。這天晚上,隻丟了一枚金鐲子。剛一開始的時候,強盜抓住了廉生的妻子,愛她很漂亮,就要奸汙她。有個強盜戴著麵具,極力給以嗬止,聲音很像玉卿。強盜放了廉生的妻子,卻從她手腕上擼去了一支鐲子拿走了。廉生因此而懷疑玉卿,心裏卻暗自感激他。後來有個強盜用金鐲子賭博,被捕盜的公差抓獲了,盤查他的同夥兒,其中果然有玉卿。縣官勃然大怒,用酷刑審問他。哥哥荊卿和廉生商量,想用重金把玉卿贖出來。計劃還沒實現,玉卿已經死了。廉生還時常周濟玉卿的妻子兒女。後來,廉生考中了舉人,幾代人都很富有。唉!“貪”字的筆劃和形象,都很近於“貧”字。像玉卿這樣的人,可以作為貪心者的鑒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