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山中，舊有禪院，四無村落，人跡罕及，有道士棲止其中。或言內多大蛇，故遊人益遠之。一少年入山羅鷹。入既深，無所歸宿；遙見蘭若，趨投之。道士驚曰：“居士何來?幸不為兒輩所見!”即命坐，具粥。食未已，一巨蛇入，粗十餘圍，昂首向客，怒目電瞛。客大懼。道士以掌擊其額，嗬曰：去!”蛇乃俯首入東室。蜿蜒移時，其軀始盡；盤旋其中，一室盡滿。客大懼，搖戰。道士曰：“此平時所豢養。有我在，不防，所患者，客自遇之耳。”客甫坐，又一蛇入，較前略小，約可五六圍。見客遽止，閃吐舌如前狀。道士又叱之，亦入室去。室無臥處，半繞梁間，壁上土搖落有聲。客益懼，終夜不寢。早起欲歸，道士送之。出屋門，見牆上階下，大如盎盞者，行臥不一。見生人，皆有吞噬狀。客懼，依道士肘腋而行，使送出穀口，乃歸。
餘鄉有客中州者，寄居蛇佛寺。寺僧人具晚餐，肉湯甚美，而段段皆圓，類雞項。疑問寺僧：“殺雞幾何，遂得多項?”僧曰：“此蛇段耳。”客大驚，有出門而哇者。既寢，覺胸上蠕蠕；摸之，則蛇也。頓起駭呼。僧起曰：“此常事，烏足駭!”因以火照壁間，大小滿牆，榻上下皆是也。次日，僧引入佛殿。佛座下有巨井，井中蛇粗如巨甕，探首井邊而不出。爇火下視，則蛇子蛇孫以數百萬計，族居其中。僧雲：“昔蛇出為害，佛坐其上以鎮之，其患始平”雲。
【譯文】
泗水縣的深山裏，有一座舊廟，四周沒有村莊，是個人跡罕到的地方，有個道士住在破廟裏。有人說道士在廟裏養了很多大蛇，所以遊人更加遠遠的躲開它。有一個年輕人，進山張網撲鷹。走進很遠的深山，沒有地方可以住宿；望見遠處有一座大廟，他就奔過去，進廟投宿。道士很驚訝地說：“居士從哪兒來的?幸好沒叫孩子們看見!”就請他坐下，準備粥飯招待他。他還沒有吃完，忽然進來一條大蛇，腰圍足有十幾對把粗，向客人揚著腦袋，瞪著憤怒的眼睛，眼光像閃電似的射過來。客人嚇得要死。道士用手掌拍拍它的額頭，嗬斥它說：“去!”大蛇就低下腦袋爬進東屋去了。蜿蜒爬行了好長時間，它的身子才全部爬進去；在屋子裏盤繞起來，臥在地下，把一間房子塞得滿滿的。客人非常恐怖，嚇得身上打戰戰。道士說：“這是我平時豢養的。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我所擔心的，是你自己遇上就危險了。”他剛剛坐下，又進來一條大蛇，比先前那一條略微小一些，腰圍大約五六對把粗。它看見了客人，忽然停下，揚起腦袋，眼光一閃一閃的，還不停地吐著舌頭，和前一條的形狀一模一樣。道士又嗬斥一聲，它也爬進東屋去了。屋裏沒有它的臥處，它就爬上大梁，半截身子纏繞在梁柁上，牆壁上的黃土被它震得刷刷直往下落。他越發嚇得要死，一宿也沒睡覺。早晨起來要回家，道士就出來送他。他出了寢室房門，看見牆上、階下，到處都是大蛇，有像盆口那麼粗的，也有盤子那麼粗的，有的正在爬行，有的仍然盤臥。看見生人，都擺出一副吞食的樣子。他嚇得戰戰兢兢，依在道士的胳膊肘裏往前走，讓道士把他送出山口，他才回家了。
我的一個老鄉，到中州作客，在蛇佛寺裏借宿。寺裏的和尚給他準備了晚餐，他感到肉湯的味道很鮮美，但是每一個肉段都是圓的，類似雞脖子。他很疑惑地打聽寺裏的和尚：“殺了多少小雞，竟有這麼多的雞脖子?”和尚說：“這是蛇段。”客人大吃一驚，有的竟然跑出山門，哇哇地吐起來。就寢以後，感到胸脯上有個東西在蠕動，伸手一摸，卻是一條蛇。立刻爬起來，驚訝地呼叫。和尚起來告訴他：“這是常有的現象，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他聽完就點火一照，看見大大小小的長蟲爬了滿牆，床上床下都是蛇。第二天，和尚領著客人參觀佛殿。佛座底下有一口大井，井裏有一條大蛇，腰圍像大缸那麼粗，把腦袋伸出井沿，身子沒有爬出來。他點火往井裏一照，看見井裏裝滿了蛇子蛇孫，數以百萬計，全族都住在井裏。和尚說：“這條大蛇從前經常出來禍害人，把佛像坐在井口上鎮著它們，災禍就被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