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王鼐死去已經兩天了,家人全都吃了一驚。他就把哥哥複活的原因,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家人。七天以後,開了大門,去掉喪幡,別人才知道王鼐複活了。親朋故友都來打聽複活的原因,他隻能用假話去應付。轉而想起了秋月,想得心煩意亂。於是又乘船南下,到了鎮江,住進過去的閣樓,點燈候了很長時間,秋月竟然沒來。在朦朧欲睡的時候,看見來了一個婦人,說:“秋月小娘子向你致意:前些天因為公差被人殺死,凶手已經逃亡,就把秋月娘子抓去了,現在押在監獄裏。獄卒對她很殘暴。她天天盼望你,你應該想法把她救出來。”他悲痛而又氣憤,就跟著婦人去看秋月。到了一座都城,進了西城門,婦人指著一個大門說:“秋月小娘子暫時押在這個院子裏。”
他進了大門,看見院子裏房舍很多,很雜亂,寄押的囚犯很多,並沒有秋月。又進了一道小門,一間小房子裏點著燈火。他來到窗前,扒窗往裏一看,隻見秋月坐在床上,用袖子捂著臉,嗚嗚地哭泣,旁邊站著兩個衙役,一個捏弄她的臉蛋兒,一個抓弄她的繡鞋,互相嘲弄調戲她。秋月哭得更急了。一個衙役挽著她的脖子說:“既然作了罪犯,還守貞節嗎?”王鼎一看就火兒了,沒有閑心說話,就手持佩刀,徑直闖進屋裏,一個衙役一刀,快得好像砍麻,把秋月搶過來,領著就往外走。幸好沒有發覺的。
剛把秋月領到旅店,他就突然醒過來了。正對剛才的惡夢感到驚訝,看見秋月站在地下,斜著眼睛瞅他呢。他吃驚地坐了起來,拉她坐在身旁,把剛才的惡夢告訴了她。秋月說:“是真的,不是作夢。”他驚訝地說:“這可怎麼辦呢?”秋月歎息說:“這是命裏注定的。我等到月底,才是複活的日期;現在已經這樣了,情況很急,怎能等下去呢!應該急速發掘埋葬我的地方,把我挖出來,用船載著我的屍體,和你一同回家,每天頻頻呼喚我的名字,三天就可複活。隻是不到限定的日期,骨軟足弱,不能給你操持家務。”說完,匆匆忙忙的要出去。又抹回身子說:“我幾乎忘了一件大事,陰間如果追拿我們,怎麼辦呢?我活著的時候,父親教給我畫符,說是三十年以後,夫婦可以佩帶。”說完,就索取筆墨,急忙畫了兩道符,說:“你自己佩帶一道,另一道貼到我的背上。”
王鼎把她送出去,記住她隱沒的地方,大約挖進一尺深,就看見了棺材,都已腐爛了。旁邊有一個小小的石碑,碑上的文字,果然和秋月說的一樣。打開棺材一看,秋月的顏色像活時一樣。把她抱進屋子裏,身上的衣服都隨風化成了灰。在她背上貼完了符,就用被褥裹得嚴嚴的,親自背到江邊;喊來一隻停在江邊的小船,撒謊說是妹妹得了急病,要送她回家。幸好南風大作,剛到拂曉,就已到達家門。他把秋月抱進屋裏,安置完了,才告訴哥哥嫂子。全家都驚訝地互相看望著,誰也不敢坦率地說出自己的疑惑。
他掀開被子,長聲呼喚秋月的名字,晚上總是摟著屍體睡覺。秋月一天比一天溫暖,第三天竟然蘇醒過來,七天能夠下地走動;她換了衣服,拜見嫂子,體態輕盈盈的,和仙女沒有什麼差別。隻是十步以外,必需有人攙著才能走路;不然就隨風搖曳,一次又一次的要跌倒。見到她的人,以為她身上有這種毛病呢,反而更添了幾分媚氣。她時常勸告王鼎說:“你的罪孽很深,應該積德、念經來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然的話,壽命恐怕不會太長。”王鼎一向不信佛教,到此就皈依佛門,信得很虔誠。後來,也沒有什麼災難。
異史氏說:“我想給皇帝上書,製定一條法律,‘凡是殺死衙役的人,比殺死平民的罪減三等。’因為這些家夥沒有不該殺掉的。所以,能夠殺死和鏟除蠹蟲般的衙役,就是守法循禮;即使苛刻一點,也不能說是暴虐。何況陰間原本沒有一定的法規,倘有惡人,刀砍、鋸拉、下油鍋,不認為是殘酷。若使人心大快,那就是閻王做了好事。不然的話,哪裏還有罪致陰間追捕的人,竟能僥幸逃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