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伍秋月(2 / 3)

【譯文】

高郵人王鼎,字仙湖。為人慷慨好義,很有力氣,廣泛地結交朋友。十八歲的時候,還沒有結婚,未婚妻就死了。他常常出門遠遊,經常一年到頭不回家。哥哥王鼐,是江北的名士,對兄弟的情誼最誠摯。他勸弟弟不要出門遠遊,準備給他選擇一個配偶。王鼎不聽,就乘船到鎮江去訪問一位朋友。那個朋友外出了,他就花錢住在一家旅店的閣樓上。登樓遠眺,江裏的波濤清澈明淨,金山就在眼前,心裏很暢快。

第二天,朋友回來了,請他搬到家裏去住;他推辭不去。在旅店住了半個多月,夜裏夢見一位女郎,大約十四五歲,容貌很漂亮,上床和他睡覺,醒來以後就不見了。他感到很奇怪,以為是偶然的夢境。可是到了晚上,又夢見了。這樣一連三四夜。他心裏很驚異,晚上不敢熄燈,身子雖然躺在床上,心裏卻在警惕著。但剛一閉上眼睛,夢見女郎又來了;剛一親昵,忽然又驚醒了;急忙睜開眼睛,看見一位容貌如仙的少女,還清清楚楚地抱在懷裏。

少女看見王鼎醒過來了,畏畏縮縮的感到很羞愧。王鼎雖然知道她不是人類,心裏也覺得很如意;沒有閑工夫問長問短,真真切切地和她交媾。少女似乎承受不了,就說:“如此狂暴,無怪我不敢公開告訴你。”王鼎這才詢問她的來曆。她回答說:“我叫伍秋月。父親是有名的書生,精通《易經》上的學術。他平時很疼我;隻是說我壽命不長,所以沒有許配人家。後來長到十五歲,果然夭折了,就催人把我葬在這間閣樓的東邊,讓墳墓和地麵一般平。也沒有墓碑或別的標誌,隻在棺材旁邊立了一塊石頭,石頭上寫著,‘女兒秋月,葬無墳丘,三十年後,嫁給王鼎。’現在已經三十年,你恰好來了。我心裏很高興,急切地想要毛遂自薦;心裏很羞怯,所以假借夢境和你相會。”王鼎也很高興,還要求和她搞完。她說:“我稍微須要一點陽氣,是想用它可以複活。交媾的風風雨雨,我實在禁受不了。將來有無限的好日子,何必今夜呢。”就起來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又來相會,兩人麵對麵地坐在一起,互相開玩笑,歡歡樂樂的,像活著的時候一樣。熄燈上床,也和活人沒有什麼差別。但是少女起來以後,精液就漓漓拉拉地泄露出來,沾染了席子和褥子。

一天晚上,明月皎潔,瑩光似水,兩個人在院庭裏散步。王鼎問她:“陰間也有城郭嗎?”秋月回答說:“和陽間大致相同。陰間的府城,不在此處,離這兒大約三四裏。隻是把夜晚當成白晝。”又問:“活人能看見嗎?”秋月回答說:“也能看見。”他請求去看看,秋月答應了。

乘著月色,秋月飄飄忽忽地好像一陣輕風,他極力追隨著。很快來到一個地方,秋月說:“離這兒不遠了。”他抬起頭來看看,什麼也沒看見。秋月把唾液塗到他的兩隻眼眶上,他睜開眼睛,視覺比平時亮了好幾倍,再看夜色,就和白天沒有什麼差別了。在霧氣沉沉的城牆上,頓時看見了垛口;路上的行人,好像到城裏去趕集。不一會兒,看見兩個皂隸,綁著三四個人,從他身邊走過,最後的一個人,很像是他哥哥。他湊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他哥哥。他驚訝地問道:“哥哥怎被抓到這裏來了?”

哥哥看見了王鼎,淚流不止,說:“我不知道什麼事情,硬被當做囚犯抓來了。”王鼎怒氣衝衝地說:“我哥哥是操守禮節的君子,怎能當做囚犯,如此捆綁呢!”就請求兩個皂隸,希望暫且鬆開繩索,放了哥哥。兩個皂隸不肯解開繩子。反倒傲慢地斜著眼睛瞪著他。他恨死了皂隸,想要和他們爭吵。哥哥製止他說:“這是官家的命令,你也應該遵守法度。隻是我離家的時候沒有帶錢,路上缺少費用,他們苦苦地向我勒索錢財;弟弟回去以後,應該給我籌辦費用。”他抓著哥哥的胳膊,放聲痛哭。皂隸火兒了,猛然拽了一下哥哥脖子上的繩索,哥哥立刻摔了一個跟頭。他看見如此欺人,怒火填胸,不能抑製心裏的衝動,就解下佩刀,立即砍掉一個皂隸的腦袋。另一個皂隸聲嘶力竭地喊叫,他又是一刀,也砍掉了腦袋。

秋月大吃一驚,說:“你殺死公差,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如果遲延下去就會大禍臨頭!請你馬上尋找一隻船,趕緊北上回家,到家以後,不要摘掉喪幡,關上大門,斷絕人來人往,捱過七天,就保證無憂無慮了。”他就拉著哥哥,連夜雇了一隻小船,急三火四地北渡。到家以後,看見門裏門外全是吊喪的客人,知道哥哥真死了。他關上大門,上了鎖頭,才往裏走。回頭看看哥哥,已經無影無蹤了;進了屋裏,看見死者已經複活,醒過來就喊:“餓死了!應該急速準備湯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