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在互相敬酒的時候,他又用指頭在花城纖細的掌心上撓了一下。花城神態坦然地說說笑笑,好像根本沒有發覺。正在他心裏怦怦亂跳的時候,衣裳已經變成了秋葉,過了一會兒才又變回來。因此他感到很羞愧,停息了邪惡的念頭,再也不敢胡思亂想。

花城笑著對翩翩說:“你家小郎君很不正派!若不是有個醋葫蘆娘子,恐怕跳到天上去了。”翩翩也微笑著說:“薄情的小子,就應該活活地凍死!”說完兩人鼓掌大笑。花城離開席位說:“我的小丫頭已經睡醒,恐怕哭斷腸子了。”翩翩也站起來說:“貪圖勾引別人家的男子,想不起小江城要哭死了。”

花城走了以後,他怕受到譏誚和譴責;不想翩翩最後還是像平常一樣的待他。過了不久,秋盡風寒,霜零葉落,翩翩就收拾落葉,儲藏吃的東西,準備過冬。她看見羅子浮瑟瑟縮縮的樣子,就拿起一幅包袱皮,到洞口拾掇白雲,給他絮棉衣;他穿上白雲絮的棉衣,感到像棉襖一樣溫暖,而且總像新綿那樣輕鬆。

第二年,生了一個兒子,很聰明,也很漂亮。他天天在洞裏逗著兒子取樂。但卻時常想念家鄉,要求翩翩和他一起回家。翩翩說:“我不能跟你回去;不然的話,你就自己回去。”拖拉了兩三年,兒子逐漸長大了,就和花城的女兒訂了婚。他時常因為叔叔已經年老而放心不下。翩翩說:“叔公固然年歲很大了,慶幸還很健康,不勞掛在心裏。等保兒結婚以後,你是回家還是住在這裏,由你自己決定。”

翩翩在洞裏,總是用樹葉寫字,教兒子讀書,兒子看一眼就懂得了。翩翩說:“這孩子有福相,放出洞去,教他進入塵世,不愁做不到宰相。”不久,兒子十四歲了。花城親自把女兒送過來。姑娘穿著華麗的服裝來到他家,容貌豔麗,光彩照人。夫妻很高興,全家舉行宴會。翩翩敲著金釵唱道:“我有好兒子,不羨貴官。我有好媳婦,不羨慕綾羅綢緞。今晚聚首,都該喜歡。為君進酒,勸君加餐。”

宴罷,花城走了,翩翩和兒子夫婦住在麵對麵的兩個屋子裏。新娘子很孝順,依戀在翩翩膝下,很像翩翩自己親生的女兒。羅子浮又說要回家。翩翩說:“你有一身俗骨,終究不是仙品;兒子也是富貴鄉裏的人物,你可以帶回去,我不耽誤兒子的一生。”新娘子想要向她母親告別,花城已經來了。女兒戀戀不舍,各個都兩眼含淚。兩個母親安慰他們說:“你們暫且回去,還可以再來。”翩翩就用樹葉剪了驢子,叫三個人騎著驢子回家。

羅大業已經告老還鄉,推測侄兒已經死在外地,現在忽然看見他攜帶一個好孫子和一個漂亮的孫子媳婦回到家裏,老頭兒高興得好像得到了寶貝。羅子浮他們進了家門,看看自己穿的衣服,全是芭蕉葉子;捅破它,棉絮便氣騰騰地飛了出去。他們就一起換上了人間的衣服。後來,羅子浮想念翩翩,和兒子一起前去探望,隻見枯黃的樹葉撒滿了山間小路,洞口雲霧彌漫,迷失了方向,便流著眼淚返回來了。

異史氏說:“翩翩、花城,大概是神仙吧?吃樹葉,穿白雲,怎麼那樣奇怪呢!但在幔帳裏說說笑笑,親昵地睡在一起而生了孩子,又和人間有什麼不同呢?在山裏住了十五年,雖然人間城郭沒有變樣,但翩翩的住處卻是雲迷洞口,沒有蹤跡可以尋找,看那種景況,真像劉、阮返棹時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