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她果然來了,兩個人又纏綿了一回。顧生問她斬殺狐狸的法術,她說:“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應當謹慎,守住秘密,泄露出去,恐怕對你沒有什麼好處。”再跟她商定嫁娶的事情,她說:“和你同床共枕,給你理家務事,不是妻子,還是什麼呢?已經成夫婦了,何必還談嫁娶呢?”顧生說:“你是不是嫌我家窮啊?”她說:“你固然很窮,我富嗎?今天晚上的相聚,正是可憐你的貧窮呀。”臨別的時候,又囑咐顧生說:“不正當的行為,不可一次又一次。應該來,我就自己來;不應該來,你強求也沒有好處。”以後再遇見她,常想拉她說說知心話,她總避開。但是縫連補綴,燒火做飯,全給料理,如同妻子一樣。
過了幾個月,女郎的母親離開了人世,顧生盡力幫助安葬了。她從此就孤單單地一個人過日子。顧生以為她一個人睡覺可以淫亂,就從牆上爬過去,隔著窗戶頻頻呼叫,屋裏始終不應聲。看看房門,已經上鎖,原來屋裏是空的。他暗自懷疑女郎跟別人有了約會。第二天晚上再去看看,也和昨天晚上一樣。便從腰裏解下一塊佩玉,擱在窗台上走了。過了一天,在母親房子裏和她相遇。出來以後,她卻跟在後邊說:“你對我有疑心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不可以告訴別人。現在想要叫你對我沒有疑心,怎能辦到呢?但是有一件事情,要請你趕快想辦法。”問她什麼事情,她說:“我已經懷孕八個月了,恐怕不久就要臨產。我的身份不明確,隻能給你生育,不能給你養育。你應該偷偷告訴老母,找一個奶媽子,假說是要來的孩子,不要提起我。”顧生答應了,回家告訴了母親。母親笑著說:“這個女郎真奇怪!訂親不願意,但是和我兒子私通。”便很高興地聽從她的意見,準備好奶媽子,等候她分娩。
又過了一個多月,她好幾天沒過來。母親很疑惑,到她家裏去看望,隻見大門冷冷落落地關閉著,裏麵很寂靜。敲了很久,她才蓬頭垢麵地從屋裏走出來;開了大門,把顧母放進去,又回手關上了。顧母走進她的臥室,嬰兒已經生在床上了。顧母很驚訝地問她:“誕生幾天了?”回答說:“三天了。”抓住繈褓一看,是個男孩,而且臉蛋兒很豐滿,額頭很寬闊。顧母高興地說:“孩子,你已經給我生了孫子,可是你弧苦伶仃一個人,將來依靠誰呢?”女郎說:“我心裏埋著一點小小的苦衷,不敢捧出來給老母看。等到夜裏無人的時候,就可以把孩子抱去。”顧母回家對兒子一說,娘兒倆心裏感到很奇怪。等到夜靜的時候,就去把孩子抱了過來。
又過了幾個夜晚,一天夜裏,快到半夜的時候,她忽然敲開房門走進來。手裏提著一個皮口袋,滿麵笑容地說:“我的大功已經告成,請求從此永別了。”顧生急忙問她為什麼,她說:“你撫養我母親的恩德,我時時刻刻不能忘懷。我從前說,‘隻可一回,不可第二回’的話,是報恩不在於同床共枕。因為你窮得不能娶親,我要給你延續一個後代。本來希望一次就能得到,不料月經又來了,因而破戒發生了第二次。現在,你的恩德已經報答,我的心願已經告成,沒有遺憾了。”顧生問她:“口袋裏裝的什麼東西?”她說:“仇人的頭顱!”顧生扒開袋口一看,隻見裏麵胡須頭發亂糟槽地血肉模糊了。顧生驚訝到了極點,又問她為什麼殺人。她說:“從前沒有告訴你的原因,是因為機密的事情若不注意,怕泄露、宣揚出去。現在大功已經告成,不妨告訴你。我,浙江人,父親官居司馬,被仇人陷害,還抄了我的家產。我背著老母跑出來,隱姓埋名,不讓別人知道,已經三年了。過去所以沒有馬上報仇,隻是因為有個老母親活在世上;老母去世以後,又有一塊肉在腹中拖累著,因而又推遲了很久。前幾天夜裏出去沒有別的事情,是因為通往仇家的道路門戶不熟悉,害怕發生錯誤罷了。”說完就走出房門,又叮囑說:“我生的兒子,你要好好看待他。你的福分淺薄,沒有長的壽命,這個孩子可以光宗耀祖。夜深了,不要驚動老母,我去了!”顧生心裏很悲痛,剛要問她往哪兒去,女郎一閃身子,好像一道閃電,一眨眼就無影無蹤了。顧生又是歎息,又是惋惜,呆呆地站在門外,好像失去了魂魄。第二天告訴了母親,娘兒倆也隻有互相詫歎而已。三年以後,顧生果然去世了。兒子十八歲中了進士,還在奉養祖母,一直奉養到終年。
異史氏說:“一個人一定要有俠女做老婆,然後才可以畜養孌童。不然的話,你愛別人的老公豬,老公豬就愛你的母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