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滿枝瓊墜(2 / 3)

柳昭容隻覺得胸口一悶,眼前一陣烏黑,金星亂轉,少不得緩一口氣休息。馮修媛立刻轉臉不言,訕訕地低了頭。

恰好這時苑昭禾畫的那幅圖畫已風幹好了,兩名持畫的太監請示德妃是否裝裱,德妃剛好瞧見那畫角處有一朵粉紅牡丹花,便不陰不陽地笑道:“喬充容到底年紀輕,太過較真兒了,有沒有正式封嬪有什麼要緊——隻要皇上心裏頭認定了,誰敢說個不是?”

喬充容並不買賬,帶著幾分尖刻之意,仰頭回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福氣的自然不怕等,沒福氣的,即使隻差一時一刻,終究也是不成。”

德妃被她一個軟釘子頂回來,麵上也不生氣,笑吟吟地轉過頭對馮修媛道:“快到月末了,你的牌子不過兩三日之間便要封下來,自己可好生準備著。依本宮看,馮妹妹並不是沒福的人,不僅要封嬪,以後還要幫著本宮協理六宮事宜,本宮也好落個清閑自在。”

話音剛落,柳昭容立刻反戈一擊,說道:“若說有福,咱們這裏的人,誰能越過德妃娘娘去?”

苑昭禾聽見一番唇槍舌劍,隻覺得她們幾人話風都不對勁,不覺轉過臉去看滿庭的薔薇,卻見粉紅漸褪,露了花靡殘色。

喬充容冷冷一笑,見德妃正觀賞著苑昭禾那幅畫,接口說:“太子妃畫上的牡丹花畫得雖好,然而粉紅終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還不如那朵金燦燦的菊花奪目,到底是大方的正色。”

木朝後宮內,隻有正宮妃嬪才可使用正黃、正紅二色,連德妃、景妃也不敢逾越,衣履頭飾從來不敢沾染這兩種顏色。

然而此時此刻,喬充容烏黑如雲的鬢旁正簪著一朵盛開的正黃色菊花,花襯人嬌,愈發顯得她容色豔麗,嬌波流盼。

眾人心裏頓時都驚怔了一下,誰不知當朝皇上對正宮皇後用情之深?自從前皇後過世,鸞宮中哪位妃嬪敢用這正黃正紅?喬充容竟敢用正黃花,宮裏算是頭位的德妃鬢邊帶著的卻是粉色牡丹,簡直是尊卑顛倒。

庭院內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人再敢隨意說話。

德妃沒想到喬充容竟如此膽大,仗著近來風頭正盛的皇寵來挑釁自己,正要發作,卻見身邊的柳昭容說:“幼時我曾聽人說過,菊花是開在秋日裏的花,雖高潔卻也是末路之美,牡丹卻是人間盛品,百花哪個敢壓?”

德妃見柳昭容挺身而出為自己解圍,不覺暗自舒心。

景妃見此情景,在一旁幫腔道:“虛生菊花徒勞妒,羞殺玫瑰不敢開,惟有牡丹真國色,豈是凡俗之花可比?”雖然德妃與她之間並不和睦,但是這位新封的喬充容實在過於膽大,她亦是隻能用“粉紅色”之妃妾,豈容她如此猖狂。

德妃見景妃說話,立刻接道:“好一個‘惟有牡丹真國色’,尊卑本在人心,菊花再為正黃,也不及牡丹國色天香。”她抬首見喬充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遂笑道:“今日本是姐妹們在一起玩笑,喬充容怎麼好像有些不痛快?可別因為多心壞了好興致。”

喬充容見眾人一致針對她,不由得心生怒氣,她強忍著心頭之怨施了一禮轉身要走,不料走得太急,頸中一串珍珠項鏈在疊翠山外伸出的一枝花枝上一勾,“嘩啦”散了開來,如急雨落了滿地,那些珍珠顆顆皆如龍眼一般大小,光滑渾圓一致,幾乎看不出有大小之別,顯然十分名貴。

喬充容急忙彎腰去撿拾,不料正巧踏到為她讓路的馮修媛的裙裾。

馮修媛站立不穩,腳下一滑正好踩上那些散落的珍珠,直直地滑了出去,口中沒命的失聲尖叫起來。德妃一迭聲喊:“還不快去扶!”早有一名機靈的侍女扶住了馮修媛,自己卻被撞得不輕。

在座眾人都知道,馮修媛已經懷了三月身孕,玄帝異常喜悅,逢人便說老來得子,老當益壯,這才把原是才人的馮氏封了修媛,還言道若是將來馮修媛生下皇子,定要為其加冠妃位。

眼看馮修媛穩穩地站住,德妃與景妃都鬆了一口氣。

苑昭禾一顆心也跟著蓬蓬地跳個不止,一瞥眼望去,柳昭容隻自顧自站在一旁安靜梳理墨心的毛,仿佛剛才的一團慌亂根本沒有發生一般,她心下狐疑不安,忽然間隻聽見柳昭容發出一聲驚叫,她手中的墨心立刻嘶叫著遠遠撲了出去。

墨心所向之處,正是馮修媛所站立的方向。

那隻狸貓平日養得極高大肥壯,所以去勢既淩厲力道又大,猙獰之態竟無人敢去攔截。因為喬充容的珍珠項鏈散落滿地,庭院中幾名侍女不慎滑了跌倒,情形亂成一團,墨心突然竄出,眾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連馮修媛自己也嚇得呆住了。

苑昭禾正準備避開,忽然隻覺得身後被誰的手用力推了一把,整個人向外跌去,正衝著淩厲飛撲過來的那隻狸貓,她隻覺得手背上傳來一陣刺心的疼痛……仿佛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刮到了,一陣火辣辣地疼。

她疼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卻又咬牙忍住,硬撐著身體擋住了墨心,沒有去壓碰身後已驚嚇得跌倒在地的馮修媛。

這時,驚呼聲再次盈滿了整個回廊。

馮修媛很快被人扶了過去,景妃小心翼翼扶了苑昭禾坐下,急急問道:“有沒有傷到哪裏?”

苑昭禾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痛處,竟有幾縷血絲浮起,猩紅的顏色落在雪白指尖上有淡漠的一絲腥氣,她雖然並不是幽閨弱質,但是向來也很珍視自己的雙手,如今無辜傷於貓爪之下,心裏不由得有些難過。

德妃忙走過來,看過她的傷口,麵帶愧疚之色道:“像是剛才被墨心抓的……幸而傷得不深,要是真有個閃失,就是我們為母妃的罪過了。”

苑昭禾微微苦笑,剛剛推了她那一把的人雖然不在原處,她卻記得很清楚,當時是德妃的侍女、將墨心抱來的入畫站在那裏。明躲暗躲還是躲不過這暗箭,德妃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手背上的痛楚還是其次,剛才為了不壓到馮修媛,她的手臂幾乎反折過來,疼得她冷汗直冒,眼前金星亂晃。

她忍著心頭的疑惑,清清淡淡說道:“不礙事的。”

太醫院的禦醫還沒有抵達玉宸宮,玄帝聖駕就已經到了,剛剛平靜下來的小院落,又變得慌張起來。

一身大黃龍袍的玄帝一進院,見馮修媛氣若遊絲、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又見太子妃苑昭禾手背上留著幾道觸目驚心的腥紅血痕,皺了皺眉頭道:“這是怎麼了?”

玄帝的語氣並不嚴厲,可是目光精銳,所到之處幾位嬪妃莫不低頭噤聲,喬充容、柳昭容等人都已紛紛跪下。

馮修媛受了一番驚嚇,早積蓄了一腹的委屈,聽得玄帝這樣問,立刻嗚咽著哭訴了所有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