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望滄波浩渺(1 / 3)

正文 23、望滄波浩渺

西京城外十裏處的香山林帶內,滿樹的紅葉連綿成片,一棵棵、一株株猶如暗夜裏的火把,又如同灑出一片鮮血,彙聚交融,塗天抹地,使四野血紅欲滴,滿目流霞瀉胭。人在楓葉林中穿行,如置身紅色的紗帳,更似潛入火的海洋,臉頰被映紅了,衣衫被染紅了,連身邊的空氣帶著一片火紅的氣息,林木扶疏,溪水環流。一曲幽幽淡淡的簫聲穿插回環在樹林裏,與那漫天紅葉交織在一起,纏綿悱惻,如霞似錦,層層疊疊,懾人魂魄。

斷腸崖上,有一黑衣人長身玉立,清風嫋嫋,掀起他衣角,一縷飄動的發絲散盡空中,隨風飛舞。

那些散落在山崖之處的零星紅葉,在一片漆黑、翻翹的發絲中翩然點綴,似仙子不經意掉落在群山水色的輕紗,讓沉默的人竟帶了些妖嬈,化去那一身悲涼。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展淩白停住了吹奏玉簫的手指,止住了簫聲,聲音清冷地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他身後的路維青還在裝著糊塗。

“是誰雇傭了流蘇四魂,讓他們去暗殺木朝太子趙無極?”

這個消息他是今日清晨時分才知道的,但他相信向來以搜集消息為優勢的路維青,定然早就知道了。

“對你來說,這應該是一件好事。”路維青的態度很從容,“趙無極若是死了,那些難纏的護龍十二衛也就不會再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了。”

展淩白略昂著頭,說道:“他的生死,與我並無關係。護龍十二衛不過仗著人多,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他們。”

“既然沒有關係,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展淩白伸手摘下一片隨風纏卷在他頭頂的楓葉,將它遠遠地拋了出去,仿佛欲言又止一般地說:“流蘇四魂向來以手段毒辣下流而聞名江湖,你也知道,他們動手向來是不留活口的。”

他的語氣雖然清淡,蘊含的惆悵之情卻溢於言表。的確,他犯不著擔心趙無極是生是死,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正好在他的身邊,流蘇四魂一旦動了殺機,覆巢之下焉得完卵?也許她會成為第一個殉葬品。

“我一向佩服四魂的膽量和手段,那才是真正的殺手!他們可不像你,明明身懷絕技,卻總是讓不如你的人輕易傷了你。”路維青用著一種不屑的語氣,說出來的卻是關心的話。

“我不喜歡殺人。”

“可是你必須這麼做。對了,有一件東西要交給你,這是在上次攔劫的那批遼國商隊中找到的,我覺得這東西和你後背上的豹頭紋身很像。”路維青說著,從懷裏掏出一件黑色的玉飾,遞給了展淩白。

展淩白接過那件東西看了一眼,卻見是一塊圓形的玉佩,中間雕琢著一隻仰天長嘯的黑豹,玉身呈黑色,隻有黑豹頭頂那一輪彎月略顯灰色,仿佛意喻著烏雲遮蔽過後漸生漸現的光明。他伸手撫摸著那隻黑豹,發覺這隻圖騰的形狀與他後背肩胛骨上的圖案確實很相似,無論形狀、大小、顏色,就連用來表現皮毛的紋路,簡直都一模一樣。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把那個圓形雕著黑豹的黑玉還給了路維青,說道:“拿走吧,以後不要再給我看了。”

路維青沒有接,他看著展淩白說:“我覺得這件東西一定與你有莫大的聯係,畢竟世間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圖案,或許與你的身世有關……你把它帶在身邊,看看也覺得親切,是不是?”

展淩白聽他提及“身世”,一時沒有回答,他遠遠地眺望著山崖盡頭低沉的霧靄,心中思緒起伏。

多少年來,無論是展淩白還是路維青,以及越天盟中其他的殺手們,都知道自己從小就是孤兒,是被家人拋棄、世間再無依靠的多餘人,是越天盟主養大了他們,越天盟就是他們的家。自從長大成人那一天開始,他們就一直過著刀頭舐血的生活,獨來獨往,無牽無掛,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探究自己的身世,他們早已斷絕了尋找親人的念頭,猛然間見到了一個親切的東西,除了震驚,更多的卻是抑製不住的難過。

展淩白見路維青堅持要他留下那個物件,隻好伸手接了過來,漫不經心地放在腰間的小口袋內。

路維青一直隱隱覺得,展淩白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東西,雖然他們同樣經曆過生死、接受過越天盟的艱苦訓練,都是劍下無情的職業殺手,但是盟主對待展淩白卻有些特別,相比其他盟眾而言,嚴厲之中更多幾分關照。除了展淩白,盟主從來不會給任何受傷的人親自敷藥。

展淩白忽然開口說:“流蘇四魂,今日已動身去了江南。”

他似乎是自言自語,聲音卻很清晰地傳進路維青的耳朵裏。

路維青立刻說:“這件事我決不會插手。流蘇四魂向來心狠手辣,我們犯不著和他們結梁子。”

展淩白並不勉強他,神色之間卻似有了決定,說道:“這一次盟主傳來的任務並不艱難,你一個人足以應付,如果你擔心沒把握,可以叫小雷來幫幫手。我要去江南走一趟,十日之後,你們在燕山鎮等我。”

路維青不由得歎道:“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盟主的任務不難解決,區區幾個龍門鏢局的鏢頭,我還能應付得來。但是你一旦決定前去對付流蘇四魂,就要想到將來可能惹下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