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陸婉還思索著方才那怪異的老頭,抬眼檔口就見楚雲城已經牽著她來到一處糧鋪的門口。

此時傍晚,天還未徹底黑下去,卻也已是昏暗,眼前這糧鋪的門扉緊緊關閉著,唯有一扇小窗露出來些許燭火的光亮。楚雲城目色定了定,輕輕叩響門扉,就聽門內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誰呀?”楚雲城的聲音嘹亮,“過路的,想來采購一些幹糧,不知掌櫃的可否行個方便?”須臾,隻聽得“吱呀——”一聲,眼前的木門被人從裏頭拉開了一條縫隙,從縫隙裏頭露出一雙蒼老的眼睛。那老太正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一對小夫妻,“你們要多少幹糧?都要什麼樣兒的?”楚雲城猶豫了一會兒。“可否叫我們親自進去挑選?我這夫人嘴刁,若是我擅自決定的東西,恐怕她還吃不下。”這檔口,陸婉倒是十分配合的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這城裏怎的這樣?連生意都不做,還那什麼營生?”誰知,這話音落下,木門卻被猛地關上,被關在門外的夫妻二人麵麵相覷了一瞬,就見木門又被重新拉開,從門內走出一婦人模樣的女子來。那女子正熱情的招呼著二人道:“二位快裏麵請,若是要采購幹糧,二位可是找對地方了。”說著,她讓開身形,身後的門已經被打開了大半兒,露出裏頭一半貨架,屋子中央還擺著一張桌子。桌子旁邊坐著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兒。那老婦人佝僂著身子坐在桌前,瞧見夫妻二人走進來,一雙老眼漫不經心的掃過二人,瞧著就是方才給他們開門的那個。桌子旁邊兒的小孩兒正端著飯碗好奇的打量著二人,一雙小腿正前後擺動著,似乎極為開心。待夫妻二人走入之後,就見婦人重新關上門,朝著二人比著手勢道:“幹糧都在那邊兒的貨架上,二位想要什麼,直接拿過來上秤就是。”陸婉與楚雲城對視了一眼,陸婉便朝著那方貨架緩步走了過去,像模像樣的在一堆幹糧裏頭挑挑揀揀著。楚雲城則是站在原地,貌似漫不經心的側目看向飯桌上的飯菜。望見那些清粥小菜,他不由微微擰了擰眉頭,“孩子小,正在長身體,晚飯吃這些怎的行?你們這兒不是糧鋪?”婦人正站在桌邊兒,似乎等著陸婉挑好了幹糧,聽見楚雲城這話兒,她有些尷尬的將身形擋在桌子前頭。“這不是,因為城裏那些禁令,生意也不好做,我們這兒雖說是糧鋪,可也買不起肉不是……”聞聲,楚雲城目色微閃,卻沒回話,隻垂頭看向坐在桌邊的小孩兒道:“你想不想吃肉啊?”小孩兒正好奇的看著眼前貌似極為親人的大哥哥,這檔口連連點頭,“我想吃肉,做夢都想吃!”童言無忌,婦人有些尷尬的擋在小孩兒前頭,“說這些做什麼?叫人瞧著咱們可憐嗎?”陸婉正端著一碟子幹糧過來,那婦人立馬去取了秤砣。望著小孩兒被母親訓斥後失落的模樣,她麵露不忍之色,“孩子說些實話而已,你怕什麼?”因著方才哪一出戲,婦人早已將陸婉當成那不好惹的富人家新婦,這檔口也僅是陪著笑道:“到底是童言無忌,說錯了什麼話兒惹怒了大人,這可不好……”“你們是怕說了這話兒叫什麼人聽見?”楚雲城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頭,那婦人則諱莫如深的捂著自己的嘴巴。見狀,楚雲城和陸婉眸中閃過一絲了然之色,一旁卻忽然傳來“呯”的一聲脆響。眾人轉眸過去,桌邊那老太已經將筷子撂到了一邊,又抬頭,狠狠的瞪了那婦人一眼,那婦人頓時滿臉委屈的垂下眸子去。楚雲城正眯眼的檔口,就見那生氣的老太又無奈的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日子哪兒是人過得!”聞言,陸婉頓時麵露好奇之色,“大娘因何如此氣憤?”“這整個沙城裏的百姓每日都戰戰兢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們這樣每年都好好兒交稅的商戶反而做個生意都要偷偷摸摸的!我們這一家三口人,可都指望著這個糧鋪過活,可到如今,別說是賺錢,就是想說句話,尋個人訴苦,都要害怕被那些人聽見!”“那些人?”許是見楚雲城是個好說話的,陸婉又是個熱心腸的,那老婦便是抬眸朝著二人倒了苦水來。“可不是?在這沙城裏,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莫說我們是正大光明的開門做生意,就是偷偷摸摸的做生意,都要害怕不知哪天被城主府的人找上門兒來!”老婦似乎長出了一口氣,“他們的眼線到處都是,我們一家三口坐在屋子裏吃口熱乎飯都擔心被人瞧著我們是有錢吃飯了!”楚雲城側目,與陸婉對視了一眼,陸婉頓時麵露心疼之色。早知道沙城裏的百姓們過得苦,倒是沒想到,他們吃得苦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多。望著小孩兒蠟黃的麵色,陸婉心疼的彎下身子,“姐姐身上正好有塊兒肉幹,你且收著,解解饞也好,過幾日就好了,過幾日朝廷的人來了,你們就不用再害怕了。”瞧著小孩兒滿臉歡欣的接過肉幹,陸婉直起身子轉眸看向楚雲城。他眸中似乎也有幾分歎息之意,這檔口正轉眸看向那老太道:“辛苦你們了。”老太敏感的從陸婉的話兒中捕捉到了什麼,這檔口頓時眼前一亮,“朝廷?你們是什麼意思?”瞧見一家老小皆是滿眼期待看著自己的模樣,楚雲城似乎也不忍見他們如此可憐,便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是朝廷的人,此番過來,正是查探此地的案情,且如今城主府已經被我們控製,之所以沙城還未解禁,是想找到更多的證據,以在文武百官麵前定了沙城城主的罪。”一聽這話兒,那老太與婦人對視了一眼,皆是麵露歡喜之色,“我們沙城,終於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