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對我真是殘忍得令人發指,我那麼篤定的相信,沈心園破壞了我的家庭,導致我爸和我媽離了婚。我恨她,拚盡全力的恨她,因為她,我加倍的愛我媽,覺得我媽特別不容易。這麼多年來,為了我,我媽完全沒有自己的空間。我怕失去她,想方設法的阻撓她再找一個男人。
而我媽,她明明就很愛我,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隻要不過分的,她都同意。我生點小病,她能緊張得半夜都睡不著。我心情不好,她總是耐心開導我。我真的過分了,她也毫不客氣的批評我。
這難道還稱不上一個負責任的好媽媽嗎?
可現在全部顛覆了。
我回想起來,我恨沈心園,是我媽一點一點影響我的。她總是表現得很大度,很寬容,很善良,她愈是這樣,我就愈覺得沈心園可惡。
大惡似善,我媽做得很好,我學得更好。
那個被我恨之入骨的人,那個為了我付出了全部包括生命的女人,我親手結束了她的生命,和她一起死的,還有她無辜的孩子。
有一天,我死了,我要如何麵對她?
我不知道我要如何麵對她?
那次,我去監獄看安崢崢,我問她我媽有沒有什麼話留給我?安崢崢說,我媽說愛我,為了我,她可以去死。安崢崢還說,南歌,我真羨慕你,所有人都愛你,都為了你。
是啊,為了我這麼個殺人凶手。我外婆,我爸,我媽,我爺爺,包括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大家都苦心瞞著我,讓我好好的、安然的長大。
隻是,所有的真相總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沒有人想過,那一天,後來的我要如何麵對自己?我還怎麼活得下去?
“南南,你別聽顧齊修那個王八蛋胡說。他就是為了報複我,所以,故意胡說的。”我爸在我耳邊大聲喊著。
“南歌。”還有個男人在喊。
隨著他的喊聲,我人中的地方一陣刺痛,我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前的男人是孟照,他果然來看趙美如了。
“姐姐。”暖暖也擠過來,帶著哭腔,“你怎麼了?都怪我不好,我應該跟你一起進去的。”
“我是殺人凶手。”我低聲道,“孟照,你告訴我,你殺了喬蘭後,是怎麼活下來的?你每天晚上睡得著嗎?”
“喬蘭沒死。”他說,“也是她想辦法讓我活下來的。”
“你沒殺人啊。”我笑了一下,“太好了,寶寶需要一個清清白白的父親。”
“你也沒殺人。”孟照說。
我閉上眼睛,將頭偏向一旁:“別再給我編故事了,我聽夠了。”
我徹底的垮了,那些淩亂的記憶越來越清晰。所有的細節,全都和顧齊修說的對得上。我心裏明白,無論他們怎麼為我開脫,我都沒有辦法不承認,沈心園死於我的手。
認清了這一點後,我覺得,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況且,這個世界也並不可愛,不再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人和事兒。
我拒絕吃東西,拒絕一切的治療,拒絕和人交流,一心隻等死。
每一天都有人來我床邊看我,跟我說話,苦口婆心。
孟照也來了,他給我講了他在監獄裏黑暗的日子,包括他和喬蘭之間的那些恩怨。他告訴我,這世間一切罪惡皆有因果。他說,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沈心園是我殺的。
我爸絮絮叨叨的講述當年的事情,他說,顧齊修說你把墮胎粉磨成粉混進零食,這一點,根本就是無中生有,沈心園並不愛吃零食。他說,南南,心園流產是跟她一直鬱鬱寡歡有關係,而她去世那天晚上,大出血,我嚇得魔怔了。大病一場,病好後,很多事情就忘記了。
我都聽不進去,當年的故事,他們編來編去,我再也不想聽了。
因為我一心求死,我爸沒辦法了。為了維持我的生命,他隻能讓醫生給我注射鎮定齊,然後強行給我喂食和掛葡萄糖。
我就這麼苟延殘喘的活著,在醒著和迷迷糊糊之間切換。這樣了無生氣的日子,年就過了,新的一年又來了。
春天來了,陽光暖和起來。李媽用輪椅把我推到了回廊的院子裏曬太陽,我坐在那裏,低頭看著自己幹瘦的手背,覺得自己像一具木乃伊。
“小姐,你想不想吃點什麼?還是喝點水?”李媽蹲下來,溫和的問我。
“不,要。”我因為過度的沉默,說話都有些障礙了。
“姐姐,姐姐。”暖暖歡快的跑來,小丫頭甩著馬尾,身上穿著紅色的格子背帶裙。看起來真是朝氣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