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弦看看她又看看門口,左右為難,最終還是推開了陸汐的手,去追雲洛希。
“阿希,阿希,”他擋在雲洛希麵前,微微氣道:“你這是生什麼氣?”
雲洛希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該陪你好妹妹嗎,追出來做什麼?”陸弦始終不明白她為何要生氣,微微氣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顧她的。”
雲洛希歎氣一聲,無奈道:“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她對你不僅僅是兄妹之情那麼簡單?”陸弦一愣,不再言語。
他又何曾不知,隻是不願意毀了這段質樸的兄妹之情。所以即便心知肚明,卻也不願意說破。雲洛希看他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痛心道:“你不要再逃避了,陸弦,這是事實。”
陸弦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頭痛道:“你讓我靜一靜。”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雲洛希獨自坐在弦木灣那一泓碧水前,對著波光粼粼的湖麵若有所思。雲清悄悄走上前,挨著姐姐的身邊坐下,問道:“四姐,你是在想陸穀主為什麼不來找你嗎?”
雲洛希搖了搖頭,苦苦一笑:“不是。”雲清不信:“那你為何不開心?”雲洛希轉頭看著他,一針見血:“其實不開心的是你。”
雲清心思被她一語道破,立刻矢口否認:“我沒有不開心。”隨即又垂頭喪氣承認了:“汐兒都不肯回來了,我又怎麼開心得起來。”
雲洛希輕聲一歎,幾乎聽不見她的聲音。但是空氣裏彌漫的那股似有似無的憂愁,卻是那麼明顯。清冷的眸子裏顯出堅毅的神色:“不要讓你的生活圍著一個人轉。每個人的一生都要做很多事情,別因為某一件事而影響了你做別的事情。”
“可是,四姐,我試了很多次,還是沒有辦法不受幹擾。”雲清好奇的打量著著雲洛希,試探著問道:“四姐做到了嗎?”
“做到了。”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竟然有著莫名的震撼力。雲洛希先是為了軒轅九朗而九死一生,之後又為了陸弦傷心欲絕。他一直以為他的四姐是個為情所困的女子,沒想到竟然不是這樣。
他想她是在說謊,可是她那篤定的眼神,無法讓人不相信。雲洛希忽地站起來,目光瞬間百變。時而柔情,時而堅毅,時而含恨。除了陸弦,還能有誰會讓她有這樣複雜的眼神。
“清兒,我們走。”雲洛希說著,轉身便走。陸弦急急拉住她的手腕,誠懇真摯的語氣讓人難以拒絕:“阿希,你聽我說。”雲洛希背對著他道:“不用說了。”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生氣又怎麼,不生氣又怎麼,與你何幹?”
“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雲洛希愣了片刻,緩緩回身,清冷的眼眸注視著陸弦,冷冷一笑,隻是那一笑中卻滿含情愫:“你給我一個承諾。”
愣了愣,陸弦方問道:“你要什麼承諾?”
雲洛希卻不理他,徑自走了。
“阿希!”陸弦叫了一聲,忽地茅塞頓開,衝到她麵前,緊緊將她抱入懷中,一字一句承諾道:“我絕不食言。”
絕不食言……這是當初在不歸山崖,重重危險之中,讓他對她的承諾。
雲清心中有所觸動,不由淡淡一笑,見兩人幾番折騰,如今終於在一起了,也為二人感到高興。可是,雲洛希卻忽地推開了懷中之人,臉上竟然都是冰冷之色,帶著嘲諷的語氣,一字字質問道:“你如何做到絕不食言?”
一枚青翠欲滴的玉環,在陸弦眼前微微晃蕩,讓他立刻臉色微變,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頓了片刻,唯有微微歎息一聲,那聲音裏,滿含了歉意。
“你大哥說得很對。”雲洛希將從他腰間解下來的玉環放還他手心,負氣離開。
雲清走到陸弦身邊,細細打量著那玉環,忍不住拿起來,問道:“這不是汐兒的東西麼?”想起什麼,不禁黯然:“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說是以後要給她最愛的人。”抬起頭,眼神有些嫉妒的看著陸弦:“她說要給我們的孩子,那才是她的最愛。但是我今天終於明白了。”
他明白了陸汐在對他撒謊。
雲洛希心情低落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心情低落的水靈。水靈站在碧波蕩漾的湖水邊,她的眼淚落入了水中。
她還從來不知道,向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子,竟然也會為世俗而哭,並且哭得如此傷心。
“誰惹你了?”
水靈抬頭看看,見是雲洛希,竟哭得更加大聲,將整個腦袋都埋入她胸口,隻是不說話。哭了會兒,卻又跑開了。毫不負責的在她衣襟上留下大片眼淚。
雲洛希自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隱隱擔憂著,這個女孩,該不會有什麼心事?
許多天後,水靈來向雲洛希辭行。
“姐姐,我要走了。”
“為什麼要離開?”
“我要去霖水庭呀,我想去那個地方了。”
水靈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異樣。雲洛希敏銳的洞察了一切,道:“那我送你一程吧。”
“嗯,好呀。”水靈很開心。
於是兩人啟程上路。到了霖水庭,清漪夫人像是提前得知兩人要來似的,早早便等在入口……也就是一個山崖邊上。
“清漪夫人。”雲洛希作為晚輩,主動迎上去打了聲招呼。水靈則怯怯躲在她身後,偷眼看著一臉嚴肅的清漪夫人。
“也不知哪裏的風,將雲姑娘吹到我們霖水庭了,可真是令這裏蓬蓽生輝啊。”
“不請自來,還請清漪夫人見諒。”雲洛希有禮貌的一笑。
“雲姑娘哪裏的話,這可是霖水庭的榮幸。”清漪夫人說著,轉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帶著兩人下山崖:“二位請入庭坐坐,可不能怠慢了貴客。”
三人一起到了霖水庭。清漪夫人安排了一場很體麵的宴會招待二人。在美酒佳肴,歌舞絲竹中,她與雲洛希閑談了許多。話題大多是關於五族未來發展趨勢方麵的,這有些深刻的話題,似乎讓水靈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神遊天外了。
“庭主到!”
忽地一聲高叫,讓清漪夫人頓時變了臉色。她對著坐到自己身邊的兒子又是責備又是愛憐的埋怨了一句:“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麼還出來?”
“這裏這麼熱鬧,我怎麼能一個人呆著,自然也要出來和大家同樂的。”慕遙的笑容很明朗。
“你的傷勢,已經好了嗎?”這是水靈自從進入霖水庭後說的第一句話。
“得水姑娘無微不至的照顧,我自然恢複得又快又好。”慕遙壞笑道:“要不要我把衣服脫光了讓你再細細幫我檢查一次?”
“不用了吧。”水靈羞澀的低下了頭。
宴會持續了整整一夜。大家都隻是閑聊,但卻聊得很開心。雲洛希很冷,但是似乎並不影響她與人交流,她有著豐富的知識,在任何話題上都遊刃有餘。清漪夫人也不問雲洛希來此的目的,隻是很盡心盡了的盡了地主之誼。
“打擾了一日,我們也該走了。多謝清漪夫人如此熱情的款待,有機會的話,夫人和庭主也到弦木灣去坐坐,喝上幾杯清茶,我們幾人再次暢聊一夜。”雲洛希站了起來,頭腦有些發暈。
“我送你們出去。”清漪夫人說。
“我也去。”慕遙也說。
“好呀。”水靈立刻接口道。
這母子二人將兩小客人送到崖邊。離去之時,水靈猶豫了許久,方才緩緩道出一句:“慕庭主,我們走了。”
“哈哈,記得以後常來玩呀,水姑娘。”慕遙衝水靈笑道。
“嗯,慕庭主再見。”水靈依依不舍的轉身,輕移蓮步。但是沒走幾步,忽地被慕遙擋住去路。他抱著雙手,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打量著水靈,問道:“你打算就這樣走了?”
水靈怯怯的看著他……更準確的說,那是少女特有的羞澀表情,猶豫道:“我其實不想走的。”慕遙笑道:“那就別走了唄,留在霖水庭陪我玩。”
清漪夫人急道:“不行!”她一個箭步衝了上來,生怕兒子一衝動做出不可原諒的傻事。
“我還是走吧,”水靈怯怯看清漪夫人一眼,又對慕遙眷戀不舍道:“慕庭主再見。”
她提腿,第一步落地之時,卻又轉身,猝不及防的,撲到慕遙懷裏,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放聲大哭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喜歡和你在一起。”
雲洛希聽到她這一句肺腑之言的時候,終於明白了這個小丫頭的心思。她愛上了一個優秀的而又癡情的男人,可喜;但是這個癡情的男人心裏珍藏著一個已死的女人,還能有她的位置嗎?
喜歡做的事,就趕快去做,晚了就來不及了。用樣的,喜歡的人,就快點去追,錯過了,會後悔一輩子。
雲洛希不知道兩人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和水靈一起來的這裏,走的時候就隻有她一人。不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傳聞清漪夫人與水靈八字不合,所以兩人間的矛盾十分劇烈。再後來,又傳聞水靈已經嫁給了慕遙,慕遙對她和對軒轅玥一樣的好。
一切都好,雲洛希看著弦木灣那一池清水,忽地笑了。
慕遙很好,水靈很好。雲清並沒有因為陸汐的背叛而一蹶不振,反而像個潛力無窮的小怪獸一般,一心一意投入在弦木灣醫術的鑽研上,如今已是有所成就,名聲響亮,可與當年的雲在風相媲美。所以,雲清也很好。
還有爺爺,與夏奇兩人頤養天年,兩老時常鬥嘴,不亦樂乎。他也很好。
陸弦的消息,一直都沒有。三年的時光,如指間的流沙,還來不及抓住,就已經過去了。她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與陸汐在一起,但是至於在哪裏,在一起做了些什麼,她一無所知。
陸弦是個極其善良的人,對任何人都好的人,其實不適合成為生命的伴侶的。雲洛希終於明白了這一點……陸弦正是這樣的一個好人。雲洛希在醫道上的覺悟,因為天真無邪的水靈的忽然出現,而徹底顛覆了。
曾經,醫術在她的手裏,更多的是殺人工具。而在經曆了許多之後,醫術在她手裏,將隻會是救人的工具。自從不再有陸弦的消息之後,她潛心於醫術,不分日夜,將整個五族所有的醫學典籍全都翻看了一遍。
忽有一日,她從那散發出陳舊書味的架子上,發現了邊緣一張殘缺的牛皮。翻開一看,褐色的皮上,幾條紅線歪歪扭扭,縱橫連貫,成為一幅地圖。
“五族山河圖。”她輕聲念出了地圖上所寫的五個隱約可辨的小紅字。圖紙雖然看不太清,但是她還是可以猜測出一些東西。這大概就是講這片大陸上存在著五族這樣一個族群,分別是金族、火族、土族、木族、水族。而現在的埜火穀、弦木灣、擎土城、清金嶺、霖水庭,事實上隻是真正五族的一個極小分支。
既然隻是一個極小的分支,那麼,這裏所擁有的醫術,豈不是隻是一個極小的範圍。要學到更精深的醫術,那就必須離開這裏”
於是雲洛希帶著這張她也不怎麼清楚的地圖,帶著忐忑與激動的心情,一聲不響的離開了弦木灣,離開了這個她曾經以為很廣闊實際上隻是浩瀚大陸上一個極小部落的五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