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存在的職位
我完全體會到孫悟空大鬧天宮的心情,如果我有七十二變的本領,一定大鬧九州傳媒,好好地教訓莫冬海一番。
今晚變天了,風刮得很緊,晾在陽台上的衣服在風中起舞。
估計很快就要下雨了。他半躺在沙發上,盯著陽台發呆。
那些雜誌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痛苦地深吸一口氣,摁滅旁邊的台燈,摸索出香煙點燃,嗆得咳嗽幾下,喉嚨生痛,他已經發誓不再抽煙了,不過今晚是個例外。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說什麼都沒看見會怎樣?
他不知道,因為他已經看見了,已經知道了。
是那個人吧?一定是的,錯不了。
寂靜的廳裏,透過忽明忽暗的煙頭,他仿佛又看見那麼多的雜誌一本一本地被扔進火堆,化為灰燼。
那兒應該就是凶案第一現場吧。
雨點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陽台上的白襯衣也被吹落在地。
他一動不動地半躺著,思緒回到三天前。
如果那晚他沒有提前赴約,他的心裏就不會多了一個天平,令他矛盾、彷徨、痛苦不已。
當他鬼鬼祟祟地尾隨那個人來到一間隱蔽的地下室,說實話,他那時的心情其實是平靜的,因為在這之前,從死者身上留下的某種物證判斷,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推測。所以,盡管跟蹤的距離有點遠、有點模糊,他仍然從目標的衣著得到確認——
就是那個人。
地下室留藏有凶器,以及死者的衣物,之後被全部燒毀。
目睹完這一切,他默默地離開了。
但是他的心卻不再平靜了。
喧囂的街道上,他將外套裹得更緊,身體冷冰冰的,一些畫麵不停地從腦子裏跳出來,有朋友、有親人、有愛人……
他心裏的天平開始劇烈地搖晃。
晚上11點,做完醫院的兼職,準備回家之際,我忽然收到路小曼的手機信息,她說心情不好,在新感覺酒吧喝酒,讓我過去陪陪她。
好吧,正好詢問“企劃主管”到底怎麼回事。
待我趕到酒吧時,卻見方原獨自一人坐在指定的台位,桌上擺放著幾支啤酒。我不禁皺起眉頭,怎麼又喊我當電燈泡?早知道方原在,我肯定不來,因為我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
對於我的出現,方原似乎有些驚訝,眼睛瞪得溜圓:“這麼巧?”看來路小曼並沒有告訴他我要過來。
我微微一笑,問他:“小曼姐呢?”
方原抬腕看了看手表,說道:“可能在路上吧,她總是磨蹭得很。”說完他打了個大大的酒嗝。
路小曼還沒來?我有些奇怪,明明說她在這兒喝酒,搞了半天竟然還沒來。
手機信息又來了,是路小曼的——小煙,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先休息了。
見我呆愣在原地,方原皺著眉問:“小曼叫你來的?”
我有些鬱悶地說:“是啊,可是她突然發信息說不舒服,不來了。”
方原聳聳肩,打趣道:“她該不會在給咱們倆製造機會吧?”隨即又爽朗地笑開了,“開個玩笑,別介意。既然來了,如果沒什麼事情,就坐下來喝兩杯吧。”
我思索著方原那句玩笑話,恍然間似乎明白了路小曼的真正用意,她是希望我給方原做做思想工作吧。於是我在方原對麵坐下來,拿過一支啤酒,說道:“我就喝這個。”
“你跟小曼關係很好吧?連結婚紀念日她都叫上你。”方原拿起酒瓶跟我對碰一下。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
“無所謂了。”方原不置可否地說。
“你是做哪方麵的攝影呢?影樓嗎?”
“對,有時候也會給雜誌寫專欄,發一些照片,寫得最多的是《潮流》雜誌的‘城市焦點’。”
“真的啊?我爸可是《潮流》的忠實粉絲,最喜歡‘城市焦點’欄目,可惜最新一期已經售完了,把我爸愁得連覺都睡不好。這下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部費功夫,專欄作家就在我麵前,你跟我說說這期的內容吧,我回家說給我爸聽。”
“不用那麼麻煩的,我家裏還有兩本樣刊,明天我讓小曼帶本給你。”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不著邊際地聊了一會兒,我試探性地問,“你跟小曼姐……為什麼要離婚?”
“她都告訴你了?”方原點燃一根煙,猛吸兩口,幾許茫然地問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
“我隻是覺得,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枕,能在一起多不容易啊!聽說你們經曆許多風風雨雨,小曼姐其實很在乎你,她表麵上看起來堅強,內心卻很脆弱……”
“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我知道,她跟我說過,是她自身的原因,因為……她不能生孩子,可是……”
“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看來你倆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但她有沒有告訴你其他原因?”方原猛灌了幾口酒,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其他原因?”我有些驚訝。
“算了,不說這些。聽說你男朋友是警察?找個帶槍的男朋友很威風吧?”方原用手做出一個開槍的動作,接著說,“我小時候的理想就是當警察,不過後來陰差陽錯地做了攝影師。記得第一次拍到路小曼的時候,我被她的美完全吸引住了,無論從哪個角度拍攝她都是美得讓人驚歎不已,就像那個韓國MV《因為是女子》。嗬嗬,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噯,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免費為你拍一套婚紗照,當作送給你的結婚禮物,怎麼樣?”
這天晚上,方原喝了很多酒,醉得竟然把隔壁桌的女子錯看成路小曼,跑過去指著對方的鼻子,說她如何對不起自己、如何不知廉恥,致使與該女子同桌的男子忍無可忍地揍了方原一頓,最後保安將方原轟出酒吧。
方原在門口吐得一塌糊塗,醉得連東南西北分不清。
我隻好給路小曼撥打電話,沒想到她卻關機了。
看著爛醉如泥的方原,我頓感一籌莫展,我不曉得他的住址,但總不能棄他不顧吧。
一眼望去,延綿三百餘米的街道了無一人,隱約透出幾分詭譎的色彩,這附近怪偏僻的,隻有一家小旅館。
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得將他扶到旅館,暫且住下。
進到房間,他便倒在床上唏哩嘩啦地哭上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我訴苦:“其實我也不想離婚的,沒有孩子有啥關係?大不了領養一個,可是她跟那個誰……那個心理醫生在一起。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那個誰就是一小白臉。上次存折裏少了十萬元,我要是不跟她……AA製,所有錢都給那小白臉了。沒錯,我媽給我介紹一個女人,那又怎麼樣?是路小曼先對不起我的……不能給我生孩子,還讓我戴綠帽子,古小煙,你、你去幫我把路小曼喊來,我倒要問她為什麼對不起我……為什麼對不起我……”
鬧騰到午夜兩點,方原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我幫他蓋好被子,又倒了一杯開水放在床頭櫃,這才悄悄離開旅館。
出租車在霓虹閃爍的街道穿梭著,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別人都說酒後吐真言,看來方原依然深愛著路小曼,可是我真的應該相信方原的話嗎?路小曼果真出軌?方原所說的心理醫生想必是路小曼那天見的華斯比吧?
記得那一天,路小曼穿著一套白色運動裝,紮著高高的辮子,我從未見她打扮得如此青春活潑,而且還是鬧離婚的情況下。現在想想,她的確像是為了約會而刻意打扮的,可是在結婚紀念日,她的傷心以及千方百計挽救這段婚姻的誠意毫不掩飾。盡管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我感覺她不像是個水性揚花的女子,不過誰又能真正地看清楚一個人呢?就像十年前的校園暴力團夥,你能想到路小曼就是“軍師”?
想著想著,我將腦袋斜靠在椅背上,疲憊地看著夜班車窗外的燈火,每一盞燈火下,都有著一個故事,悲歡離合、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隻有自己才能體會。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了解路小曼,當然,我更加不了解方原。
路小曼今天沒上班,也沒打電話向公司請假,手機處於關機狀態。
看著路小曼空蕩蕩的座位,不知怎的,我心裏隱隱不安起來,回想起昨晚與方原在酒吧的經過,倘若我跟方原的見麵是路小曼故意安排的,按理說事後她會給我打電話,問我們談得怎麼樣,又怎麼會從昨晚關機一直關到現在?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心事重重地走出人事部,抬眼間見阿薇向我走來,說莫冬海找我。瞧她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準沒好事。自從上次救了她之後——其實也不能算是我救的,最後是警察將她背出會議廳——她的態度顯然沒有以前惡劣,有時候還會笑著和我打招呼。我天真地以為她終於不再排擠我了,後來才知道自己的確太天真,因為前幾天我在洗手間門口聽見她跟蘇盈說我壞話,不知道她跟蘇盈是什麼時候和好的,兩個惡毒的秘書把我鄙視個透底,發現我在門口偷聽以後,阿薇幹脆不裝了,又恢複以前的醜陋嘴臉。
蘇盈為了逃命丟下她不管,她都能與蘇盈好得姐妹一般,而我在危急時刻還惦記著將她救出去,她卻始終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到底為什麼呢?
這時候,阿薇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猜猜莫經理找你有什麼事?聽說你朋友昨天指著莫經理的鼻子破口大罵,那場麵一定精彩極了,可惜我不在場,沒有眼福。你朋友一定很沒素質吧?其實不用猜也知道,物以類聚嘛,自己什麼素質就有什麼素質的朋友……”
話音未落,江山端著一杯咖啡迎麵而來,阿薇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親熱地攬住我的肩膀,溫柔體貼地說:“小煙,莫經理好像心情不太好,你小心點哦,千萬別惹他生氣。放心吧,有我在,我會在旁邊幫你。”
阿薇的言行舉止讓我徹底無語,但也讓我知道她很在意江山,一個女子隻有在心儀的男子麵前才會變得柔情似水。
江山看了一眼莫冬海的辦公室,然後對我做起鬼臉,經過我身邊時他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你又犯錯了?”說完,當阿薇不存在似的走開了。
阿薇堆在臉上的迷人笑容瞬間支離破碎,她鐵青著臉問我:“他剛才跟你說什麼?”
見阿薇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又好笑又好氣,但不想把關係搞得太僵,於是回答道:“他說你今天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