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男朋友是警察?有一個當警察的男朋友應該很有安全感吧?”
“嗬嗬,還好。”
“死者叫做甄佑宏?”他突然問。
“好像是的。”
張靜風默然片刻,又問:“聽說那幢大廈前段時間有個叫陳永明的人跳樓自殺了,是嗎?”
我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你認識他們嗎?”
他立即笑著說:“哦,不認識。因為你在那幢大廈上班,兩件案子都跟那幢大廈有關,而且你男朋友又是警察,所以我八卦一下。對了,甄佑宏的案子有線索嗎?有沒有鎖定嫌疑人……”
話音未落,尤希和尤美走進房間,終止了我們的談話。
看著張靜風攬著尤美出去散步,我有些恍惚,他真的隻是八卦一下嗎?
晚上9點,路小曼在塞納河法國餐廳給我撥來電話,問我有沒有時間過去。
法國餐廳?我當即怯懦了,但曾經信誓旦旦說請她吃飯,現在人家把地點選好了,我怎麼好意思推辭?要不硬著頭皮去吧!“塞納河”是S市最好的法國餐廳,人均500元左右。再看看我可憐的錢包裏,剩下不到50元現金,AK銀行的信用卡沒錢了,而羅天給的銀行卡僅剩400元。
見我愁眉不展,尤希掏出一張信用卡遞過來,說道:“借給你用吧,可以消費五千元,足夠你揮霍了。請領導吃飯當然不可吝嗇。”然後把密碼發到我的手機上。
“不行,我怎麼能用你的卡呢?”我馬上推辭起來。
“哎呀,又不是白送給你,等你有了錢還給我嘛。”
“你不怕我騙你嗎?”
她捂嘴笑起來:“你能夠冒著生命危險救人,又怎麼會騙我這點錢?快去吧,剩下的活兒我幫你幹,照顧病人我最拿手。”她不由分說地將我推進電梯。
趕到餐廳,隻見路小曼獨自坐在角落看書,她看得很認真,以至於我走上前她毫無察覺。
“小曼姐,什麼書看得這麼入迷呀?”
路小曼嫵媚一笑,用小指撥開額前的一綹發絲。
昏黃的柔光照亮她的臉,也依稀照出她的全身。她今晚相當漂亮,看得出精心打扮一番,身穿黑色晚禮服,頭發盤在頭頂,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女人味十足。
侍者過來問可以點餐與否,路小曼表示再等等,還有一個人沒到。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還有一人?
侍者走後,路小曼合上書說道:“這本書寫得很有意思。”
我瞄了一眼封麵,被書名雷倒了:“《如何謀殺你的丈夫》?怎麼有這樣的書?”
“是好萊塢天後作家凱西?雷特的暢銷小說,朋友從台灣代購店買來的。裏麵有些話挺經典的,你看看這句話,‘世上女人都曾動過殺死丈夫的念頭,有誌者、殺必成’,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等我看完再借給你看。”她將書隨手裝進包裏,轉開話題問我,“當英雄的感覺很好吧?餘總特地開會表揚你,他老人家很少這麼表揚員工的。”
“可是前兩天他把我大罵一頓,說我動過他的筆記本。”
“你動過他的筆記本?”路小曼有些驚訝地接過我的話,聲稱餘總這個人疑心重,從不輕易讓人進他的辦公室,就連上洗手間都把辦公室的門鎖起來,好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那他怎麼相信蘇盈的話?”
路小曼思索片刻,分析起來,也許案發當天餘總聽說有炸彈便跑得比兔子還快,忘了鎖門,然後又說餘總對我略有偏心,莫冬海連太太都顧不上,冒著生命危險讓大家撤離現場,餘總提也不提一聲。
如此一說我才知道,當日羅天決定鋸開屍體,甄珍因承受不住打擊而暈倒,莫冬海將她抱走後,並沒有前往醫院,而是把她放在車上,然後火速上樓指揮大家撤離。
“其實莫經理挺不容易,真的……這段時間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餘總處處挑莫經理毛病,領導的心情跟天氣一樣變化莫測,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晴、什麼時候陰,太難捉摸了。”
“你跟莫經理認識很久了嗎?”我問。
“十來年了,莫經理身世不好,跟叔叔、嬸嬸一同生活,聽說老兩口……”話未說完,路小曼的眼睛陡然一亮,朝我身後揮了揮手。
隻見一個穿黑色西服的男子向我們這邊走來。
他叫方原,攝影師,是路小曼的老公。
方原個子不高,似乎比路小曼還矮一些,長相平凡。印象裏攝影師非常時尚,畢竟搞藝術的,總會給人一種比較另類的感覺,但是方原……左看右看,始終覺得他身上少了什麼,具體少了什麼又說不上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外表而言他配不上路小曼。
路小曼告訴我,今天是他們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
我頓時坐立欠安,結婚紀念日該是二人世界,我這電燈泡摻合進來幹什麼?
路小曼對我的尷尬視而不見,開始點餐,點的全是我從未聽過的菜名,還有一瓶1996年的加州納帕山穀蘇維釀。
侍者走後,方原搖搖頭皺眉抱怨:“怎麼選這個地方,非得穿西裝、打領帶,太煩人了!”
路小曼笑著:“我喜歡看你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她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讓方原拆開看看。方原悶聲悶氣地說了句“你自己拆吧”,便自顧地把玩手機。
方原的態度連我這個局外人看了都不舒服,路小曼毫不在意,始終保持迷人的微笑,笑容裏摻雜些許討好的意味。
拆開禮盒,裏麵是一個金光閃閃的手表,一看就是高檔貨。
路小曼讓方原戴上,方原似乎有些煩躁地嘖了一下嘴,可能礙於我在旁邊,最後還是讓路小曼給他戴上了。
路小曼又拿出一個禮盒,裏麵是一條鑽石項鏈。她說:“我猜到你工作繁忙忘記買禮物,我便自己買了,不過當作你送給我的,回去記得把錢給我哦……嗯,別玩手機了,小煙在這兒呢,讓人看了笑話。來,幫我戴上吧。”說著,她伸手奪過方原的手機。
看到屏幕後,路小曼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方原生氣地搶回手機,吼道:“你幹嗎呀!”
見氣氛不妙,我趕緊打圓場:“小曼姐,我幫你戴吧,這條項鏈真漂亮。”
方原卻接了一句:“俗,俗不可耐!”繼續玩他的手機。
我終於明白路小曼為何在結婚紀念日叫上我了。
如果沒有我,也許方原不會來。聯想到以前看見路小曼眼角的瘀青,再看看方原的態度,我不禁為路小曼感到心痛,守著這樣一個老公,值得嗎?
她的婚姻可想而知有多麼不幸福。
恍惚間,我的腦海中浮現《如何謀殺你的丈夫》那句話——
世上女人都曾動過殺死丈夫的念頭,有誌者,殺必成!
整個用餐過程,路小曼千方百計找話題,方原敷衍地“嗯”、“哦”幾聲,沒正眼瞧過路小曼,似乎故意在我麵前讓路小曼難堪。
最後路小曼實在說不下去,於是噤了聲。
麵對方原,我實在無話可說。
方原很快吃好了,他伸手打了個響指讓侍者買單,我趕緊說:“今天我請客,你不用埋單。”
他從兜裏掏出錢包,說道:“你請她吧,我付自己的。”
我一頭霧水,路小曼小聲道:“讓他付吧,我們向來AA製。”
夫妻間AA製,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嗎?
方原埋單後,彎下腰在路小曼臉上吻了一下,柔聲道:“老婆,你今晚很漂亮。”說完,他大步離開了。這是方原今晚表現得最溫柔的一幕,而這份溫柔在我看來,也是言不由衷的。
路小曼放下刀叉,她已經沒有任何胃口。
看著這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我試圖安慰她卻無從開口,像路小曼這樣漂亮、溫柔,而且有事業的妻子,何以遭到方原如此對待?
“我婆婆給他介紹一個女人,剛才他就是給那個女人發信息。對不起,讓你看笑話,我本來以為……看來真的已經走到盡頭了。”路小曼身上散發著疲憊的意味,這襲晚禮服顯然掩飾不了內心的感傷。
“為什麼會這樣?你婆婆……”我覺得難以理解。
“這不怪她,問題在於我,因為……”路小曼垂下眼睛,失神盯著桌上的食物,喃聲道,“因為我不能生育。”她摸摸臉蛋,些許哀怨,些許無奈。
我驚愕地看著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我很努力地想做一個好妻子、做一個好兒媳,可是他們不應該選擇今天這樣的日子讓我簽離婚協議書,還說不簽的話三天後法院見。”說著,仰望天花板,她在極力隱忍內心的情緒,半晌才再度開口,聲音裏無不透露出傷心與絕望,“我真的想挽救這段婚姻,從認識到現在已經八年了,走過無數風風雨雨,從一無所有到有房有車,我知道阿原其實是愛我的,如果不是因為……”她說不下去了,起身跑向洗手間。
方原還愛著路小曼嗎?也許那份愛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
記得張愛玲有句話,一個男人要是不愛你了,你哭是錯,笑是錯,死了也是錯。
路小曼落寞的背影讓我想到尤美和張靜風,如果他們不是癌症末期患者,還能堅守“死也要在一起”的誓言相濡以沫地走到白發蒼蒼嗎?
這就是現代人的愛情嗎?
路小曼渾身是血地出現在我麵前,把我的魂兒幾乎嚇沒了。
她踉踉蹌蹌地邁出兩步,然後鬆掉手裏那把血淋淋的菜刀,癱軟在地,痛苦地掩麵:“我真的無法忍受他對我的背叛,不能生育又不是我的錯,他怎麼可以拋棄我?我說過,我死也不會離婚的!”抬頭間,她的眼神變得陰冷而可怕,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所以我把他們殺了……”
醒來時,憶起夢中的情景,我不由得全身哆嗦,這才是真正的驚悚啊!
真正的驚悚是不需要設計的,因為最讓人恐懼的,往往不是虛假的想象,而是真實,尤其是發生在身邊的真實。
路小曼喝了很多酒,不過那一頓並非我請客,她跑往洗手間的時候悄悄埋單了,表示下次再讓我請客。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破費。
輾轉反側,我的心裏愈發不安。
衝動是魔鬼,路小曼該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吧?
她有謀殺方原的動機,可她深深愛著方原,竭盡全力挽救這段疲憊不堪的婚姻。在餐廳裏她曾經說過,隻要不離婚,她願意接受那個女人,甚至可以接受那個女人為方原生兒育女。她能做到如此大方,可是那個女人呢?沒有人甘心做一輩子小三。
方原堅持離婚,路小曼再怎麼做也是枉然。
所以她很有可能走極端。
如此一想,我按捺不住了,抓起手機想給路小曼撥打電話,可是現在淩晨四點多了,假如她沒事,把她吵醒多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