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們死也要在一起(1 / 3)

第七章 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書裏寫著這句話,“世上女人都曾動過殺死丈夫的念頭,有誌者,殺必成。”這是一句玩笑話,還是黃泉引路人的魔咒?

案發當日,我奮不顧身救小女孩的英勇事跡刊登在《新野日報》頭版,且附帶一張我和羅天緊緊相擁的照片。記者將當日情況添油加醋地海吹起來,幾欲把我塑造成二十一世紀的“俠女秋謹”,連我自己都對報紙上的“古小煙”肅然起敬。

鬼使神差之下,我搖身一變成為“楷模”,餘總特地召開會議,在全體員工麵前極力表揚我,鼓勵大家向我學習。

這讓我有些飄飄然,深刻體會到做一個英雄是件多麼愉快的事情。

那幫爺們兒今天破例不對我呼來喚去,全都笑眯眯的。就連阿薇也一反常態地跑過來拉著我的手,感謝我那天救了她,還指著報紙說我的男朋友很帥。上班這麼多天,直至今日我終於感覺到自己像個“企劃主管”,有了領導的範兒,於是腰杆子挺直了,說話的嗓門也大了。遺憾的是,這種情況隻維持到次日上午我就被打回原形,重新變成一個跑腿的,他們隻是口頭上還記得我是英雄人物,以前說“古小煙,幫我倒杯水好嗎?”,現在改口為:“古英雄,麻煩你幫我衝杯咖啡,謝謝。”

看來,英雄不過如此。

上午10點,蘇盈說餘總找我。我不禁愣了愣,除了昨天開會,餘總平日從未跟我說過話,甚至沒正眼瞧過我。

“你是不是進過我的辦公室?”餘總沉著老臉問道。

“沒有,我從未進來過。”我趕緊搖頭。

“來,你來看看。”餘總拉開辦公桌抽屜,皺著眉頭向我招手。

我不明其因,但也不敢怠慢,忐忑不安地向他走去。

抽屜裏裝著一些文件,還有一個白色封麵的硬皮筆記本。

我有些不解,他讓我看什麼?

“就是這個筆記本,有印象不?”餘總的聲音不大,但聽得出他很生氣。

“餘總……”我木訥地看著那個筆記本——它沒什麼特別的,似乎滿大街可以買到。

“沒印象?那我告訴你,之前它是豎著放在這裏,可現在換了姿勢,你別告訴我是它自己橫過來的。就連蘇盈也不敢隨便進我的辦公室,莫冬海難道沒教過你什麼叫做規矩嗎?”

“餘總,不是我……我從未進過您的辦公室……”

“我最討厭的就是撒謊!”餘總“砰”的一聲關上抽屜,嚇得我連連後退。他繼續道:“蘇盈親眼看見你進來的,你還不承認?你奮不顧身救人的精神我很欣賞,為公司有你這樣的員工感到驕傲,可你不能得意忘形啊!沒錯,我的確很少當眾表揚哪個員工,但你不能仗著我的表揚為所欲為,現在連我的辦公室都敢隨便進出,以後豈不是翻了天?”

餘總足足訓了我半個小時,我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隻因蘇盈一口咬定的所謂“真相”。

事後,我質問蘇盈為什麼睜眼說瞎話。

麵對我的質問,蘇盈不僅不覺得理虧,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我是說你進去過,怎麼著?別以為救了人很了不起,你不就是想出名嗎?阿薇沒說錯,你這種女人太可怕了,留你在公司是個禍害!我跟阿薇原本是好姐妹,如果不是你說我為了逃命丟下她不管,她會氣得不理我嗎?哼,你就是眼紅我們,所以挑撥離間,想方設法擠開我們,從而坐上秘書的位子。古小煙,你真是太惡毒了!”

被蘇盈罵了個狗血淋頭,同樣毫無反駁的餘地。

天地良心,我不曾在阿薇麵前說過蘇盈半句壞話,更別提眼紅她們了。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把她們擠走,我又有何德何能擔任秘書?她們難道不會動動腦子嗎?

今天真是倒黴透頂了,可我萬萬想不到,還有一件更加倒黴的事在後麵等著我。

從公司到快餐店距離不遠,每次我小跑過去。

快餐店生意不錯,包括我在內,一共三個送餐的夥計,可還是忙不過來。

送餐途中,我的自行車鏈條突然鬆掉了。折騰老半天,弄得滿頭大汗,手上全是油漬,鏈條仍然裝不上去。情急之下我隻好將自行車寄存在附近一個公廁門口,委托看門大爺幫忙照看下,而後跑步送餐。

有些顧客很挑剔,稍微送遲了就會大發雷霆。

沒想到,等我返回公共廁所時,自行車連同那位大爺不翼而飛了,管理處的阿姨說壓根兒沒見過什麼大爺和自行車。

天啊!我徹底呆愣在原地。

沮喪地返回快餐店,向老板娘道出原委。老板娘頓時火冒三丈,不僅炒我魷魚,還索賠兩百元。忘記帶錢出門的我於是向她求情,說回頭把錢送過來,但她不依不饒,非讓我現在打電話叫人送錢過來,否則報警。

平時慈眉善目的老板娘,此刻翻臉不認人。

這事情絕不能讓同事知道,太丟人了,“要是您不放心的話,可以派人跟我回去,我一定把錢給您,或者您親自……”

老板娘打斷我的話,語氣尖酸刻薄地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現在的小姑娘狡猾得很,萬一讓你跑了我找誰去啊?再說了,銀河國際大廈的白領會出來送餐嗎?你以為我是傻子啊!說不定你的目的就是騙自行車。來,趕緊打電話叫人送錢來,不然我報警了,讓警察收拾你這樣丫頭片子!”

就在我硬著頭皮準備致電羅天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擠了進來,用力地將兩百元拍在櫃台上,拉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快餐店。

“你怎麼在這兒?”我驚訝地看著江山。

“我幫同事過來買點東西。”他抬頭看著快餐店,嘿嘿一笑道,“每天中午跑得無影無蹤,原來你在這兒做兼職?”

“是啊,反正中午時間充分,不如做兼職賺錢,不過你別說出去啊,很丟人的。”

“做兼職也是一種生存方式,我不覺得有啥丟人。”

“話雖如此,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做的兼職是送餐,而且因為把自行車弄丟了而被炒魷魚,那是很丟人的。”說著,我長歎一聲,“哎,我今天真是倒黴,無緣無故被餘總罵了一頓,現在又把兼職工作搞丟了。”

“你很缺錢嗎?”

“當然了。哦,那兩百元……”

他打斷我的話:“早知道你想做兼職,我介紹你去我朋友那裏做了,他想找一個人照顧他奶奶,工作挺輕鬆的,每天做兩頓飯,還有打掃衛生。回頭幫你問問,看他有沒有找到人。”停頓片刻,江山問我,“你男朋友不反對你做兼職嗎?他舍得讓你這麼辛苦?”

我說:“我沒告訴他,他呀就是一塊木頭。”

“同事們每天指使你跑腿,你不介意嗎?”

我無奈地聳聳肩,笑道:“說不介意那不可能,關鍵是自己怎麼看待。水至清則無魚,與其對職場百般挑剔,不如寬容些。我是新員工,以後有很多事情需要向大家請教,而且有時幫助他人也是一種快樂,用不著斤斤計較。”

江山忍不住微笑:“你的心態真好。”

並肩走到公司門口,江山望著遠處的天空,忽然隨口問:“小煙,你的理想是什麼?”

理想?一時間把我問住了,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理想”這個詞似乎跟我風馬牛不相及。我撓撓腦袋,含糊地回答:“我好像沒有理想。”

我的理想是什麼?

整個下午,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中縈繞,然後我問了尤美同樣的問題,剛問完我馬上向她道歉,因為在一個癌症末期的患者麵前談理想,實在太不應該。

尤美絲毫也不在意,露出一抹讓人心醉的微笑,輕聲說:“其實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法醫,爸爸臨終前希望我和小希其中一人繼承他的事業,可惜我的身體不爭氣。我曾經努力地朝理想奮鬥,最終還是鬥不過命運。我知道小希不喜歡法醫職業,她的理想是當一名時裝模特,小時候總在家人麵前表演時裝秀,逗得大家開懷大笑,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說到這裏,尤美停頓下來,眼裏鋪陳淡淡的憂愁,在月光下清澈動人。稍過半晌,她再度開口,聲音像風一般掠過夜空:“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比他晚一分鍾死去,讓他知道我沒有欺騙他,在最後一刻依然守在他身邊……”

轉頭時,我看見站在門口的尤希。

尤美和尤希是一對性格截然不同的姐妹。尤希活潑開朗、大大咧咧,而尤美文靜柔弱、不善言辭,姐妹倆都是典型的美人,相比之下尤美多了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像《紅樓夢》的林黛玉。

來到醫院兼職之前,我見過尤美一次,而且印象深刻。

記得那一天,我乘搭88路公車前往中怡商場,臨近終點站時尤美跟一名年輕男子上了車。後來,我才知道那男子是尤美的男朋友張靜風。當時我身旁有個空座位,前排的男士身旁也有個空座位,隻見張靜風走到他旁邊,很有禮貌地說道:“先生,您能坐到後麵嗎?我們想坐在一起。”

男子有些不悅:“幹嘛呀,馬上到終點站了。”

尤美接著話道:“請您讓一下好嗎?我們發誓死也要在一起,拜托了。”

男子冷笑著:“真是服了,不就是兩個站嗎?”說完起身離座。

尤美向他道了謝,便和張靜風一同坐下,將頭靠在張靜風的肩上。

這時候,後排突然響起一個女子嬌滴滴的聲音:“老公,你快坐到我身邊,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車廂內頓時哄堂大笑。

而尤美和張靜風就像不曾聽見,旁若無人地緊緊相依著。

我當時的想法跟其他人一樣,覺得這對情侶太做作了,誰沒談過戀愛啊,至於這樣嗎?再後來,在醫院遇見尤美,獲知她是尤希所說的患了癌症的姐姐,我不禁為自己當初的想法感到臉紅,也深深體會到尤美那句“我們發誓死也要在一起”有著多麼沉重的分量。但讓我不解的是,為什麼尤美希望比張靜風晚死一分鍾?她不想讓張靜風看到她的去世嗎?可是已時日無多,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百思不得其解,我問尤希:“張靜風知道你姐姐得了癌症嗎?他家裏人知不知道?”

尤希輕歎一聲:“沒有人會反對他們相愛,因為……張靜風也是一名癌症患者,同樣到了末期。”

這句話完全不亞於一記晴天霹靂,原來……

驀然憶起公車上那一幕、憶起乘客們哄堂大笑的情景,霎時間淚水濕透了我的眼眶,如果你知道那是一對癌症末期情侶的生死約定,你還能笑得出來嗎?

尤希陪同尤美上洗手間的時候,張靜風跑過來感謝我照顧尤美。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太客氣了。”

“你很勇敢,我在報紙上看到你不顧生命危險救人的英勇事跡,很難得啊!”

“哪裏,換作其他人都會那麼做的,隻是我搶先一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