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下給羅天撥打電話,沒想到竟被他狠狠訓斥一頓:“小煙,你怎麼如此天真,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居然想以‘偷菜’為生?‘開心農場’隻是一款網絡遊戲,你能保證那個‘破銅爛鐵’一直玩下去嗎?如果你明天辭職、她後天不玩,那該怎麼辦?一份穩定的工作沒那麼好找,就算她一直玩‘開心農場’,你覺得幫人‘偷菜’的工作有出息嗎?能偷一輩子嗎?倘若別人問我女朋友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如何回答?說她是幫人‘偷菜’的?你覺得可以不?雖然你現在的工作不算穩定,工資不高,但至少那是一家正規公司,你能學到很多東西,等你有了工作經驗,要換更好的工作就容易多了,可是‘偷菜’呢?能學到什麼?好了,我不說了,你自己仔細琢磨吧,最終決定權還是在你自己。”
羅天的話訓得我滿臉委屈,亦令我思緒萬千,他說的有道理,“開心農場”隻是一款網絡遊戲,如果某一天“破銅爛鐵”忽然不玩了,我該怎麼辦?無疑就是失業了!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放棄一天45元的收入,而且又輕鬆又能玩。
我在矛盾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上午,“破銅爛鐵”來了電話,那時我正在為公司的一個男同事跑腿送私人信件。公司的同事越來越過分了,凡S市的快遞活兒紛紛讓我做,有的人甚至連來回車費都不給,要麼說沒零錢,要麼說先欠著。
這邊廂,“破銅爛鐵”已經幫我落實好,每天晚上八點至十一點半,共10元工資,具體工作就是打掃病房、照顧病人等等,然後讓我自己考慮,是“偷菜”,還是做鍾點工。
聯想到在公司盡是跑龍套的活兒,我恨不得“偷菜”得了,可是真要辭職的話頓感前途迷茫。
見我半天拿不定主意,她便問我有沒有時間見麵,多一個人商量總比自己獨自發愁好。
地點是齊德路的仙蹤林餐廳。
“破銅爛鐵”跟我想象中截然不同,帥氣的短發,漂亮而且陽光,穿著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背帶牛仔褲,戴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
待我走近,才發現那隻是一副黑框架,沒有鏡片。
她解釋這是一種潮流,我倒是難以理解,戴個框架就是潮流?非主流吧?
“破銅爛鐵”問:“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如果專職‘偷菜’,包月1300元;如果你去醫院做兼職,一個月300元,加上你的工資就是1100元。我個人覺得‘偷菜’劃算些,還不用那麼累,你說呢?幹脆‘偷菜’吧,我可以提前支付你十天工資。”
“你能保證一直玩下去嗎?如果你哪天突然不玩,我不等於失業了嗎?”麵對她的薪遇分析,我有些沮喪地問著。
“哎呀。”她撓撓腦袋,尷尬得很,“這個問題我倒沒想過,反正現在很癡迷,不知道以後……算了,你還是老老實實上班,再去醫院兼職吧,雖然辛苦些但比較穩定,我可不想做害你失業的千古罪人喲。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尤希。”
“喲西?”
“哈哈!不是喲西,是尤希,尤其的尤,希望的希。”
我們一見如故,像認識多年的朋友,聊得非常投機。
尤希是個開朗的女孩子,聊得興起時她會敞開嗓門開懷大笑,絲毫不掩飾。她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麵,譬如說到她的姐姐尤美因患上末期肝癌。
尤希的眼裏泛著淚光,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
讓我驚訝的是,尤希竟然是念法醫學的,剛剛畢業,尚未工作。她說,當初念法醫學並非她的意願,而是老媽強加給她的,因為爸爸曾經是一位出名的法醫官,在一次意外中逝世,臨終前留下遺言讓她們姐妹倆其中一個繼承他的衣缽,又因為姐姐尤美從小體弱多病,所以這個艱巨的任務落到尤希身上。
說起這個,尤希苦笑不已,自幼膽小的她連別人殺魚、殺雞都不敢看。老媽為了鍛煉她的膽量,將她送進S市人民醫院實習,天天在手術室進進出出,害得她連續半個月看到肉類就惡心。
那一年,她才十五歲。
我打趣道:“你現在不會害怕了吧?”
她聳聳肩:“當然不會,好歹念了幾年法醫,我的畢業論文還拿了第一名呢,這歸功於我老媽,都是被她逼出來的。”
……
與尤希斷斷續續聊著,越聊越有相識恨晚的感覺。
返回公司的途中,無意間我瞥見一個快餐店門口貼著一張招聘信息,需要一個送餐的臨時工,時間分別是上午十一點半至下午兩點、下午五點半至七點半,價格麵議。
不需任何考慮,我扭頭邁進快餐店。
換作以前,送餐工作我隻會不屑一顧,而今落難巾幗想賺錢已經想瘋了。
老板娘對我的第一印象頗為滿意。經協商,老板娘同意放寬時間,讓我下班再過來,一天十五元,包兩餐,還給我配置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以便送餐,明日開始上班。
從快餐店出來,春風得意的我別提多高興了,加上醫院的兼職,每個月可以賺1500元,我不禁感歎起來,如果晚上不用睡覺該多好啊,我就可以多做一份兼職了。
這個想法確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誰也無法想到,銀河國際大廈會發生一起轟動全城的凶殺案。
這一天,我比路小曼規定的時間晚了五分鍾來到公司。昨日下班,路小曼叮囑我須早點到,因為公司將召開重要會議。餘總喜歡開會也喜歡訓人。為此我特地把鬧鍾調早些,但還是睡過頭了,昨晚在醫院做兼職,本來十一點半可以走的,偏偏有個女病人跟老公發生口角,鬧得要死要活,最後拉著我猛倒苦水,直至淩晨兩點我才得以脫身。
路小曼說阿薇、蘇盈剛下去,讓我過去幫忙。
跑到樓下,隻聽得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從會議廳傳來,直穿耳膜。隨後而至的是一連串的叫聲和椅子倒地聲混成一片,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出事了?我一時呆愣在樓梯口。
直到陸續有人往會議廳跑去,我才如夢初醒般跟上前。
擠進人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暈倒在地的阿薇,蘇盈則跌坐在椅子旁,麵無血色。
順著蘇盈的視線看過去,我頓時驚得踉蹌幾下,一把捂住嘴。
在那尊高大、神秘的將軍石像腳下,橫躺著一具被剝了皮的男性屍體,死者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穿進石劍,眼珠子瞪得出奇的大,充斥著刻骨的懼色。手指彎曲成奇怪的形狀,不似爪也不似拳頭,像是臨死前有過一番激烈的掙紮以至於僵硬而扭曲。而頭部、雙腳分別垂在石墩邊緣,全身“鮮豔”得讓人窒息。
這時,一個身穿黑色外套的女子跟莫冬海一前一後擠進人群。
見到屍體,女子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哥——”然後奮力掙開緊抱她的莫冬海,撲向屍體。
就在她觸碰屍體的那一刻,屍體的兩腿間突然亮起一個小小的計時器,時間顯示為29分59秒。
炸彈?
我頓覺全身血液呼啦一下湧上頭頂,轉身衝著圍觀的人群大喊:“有炸彈!大家快出去!”
人群像被炸開的馬蜂窩,瘋了似的往外跑。
蘇盈無暇顧及暈倒在地的阿薇,拔腿就跑。
還有那個黑衣女子,任莫冬海怎麼拉,她都抱住屍體不放,哭喊著:“我不走,我要跟我哥一起死!”
莫冬海急了,吼道:“再不走來不及了!有炸彈!”然後又衝我吼道,“還愣著幹嗎?趕緊把阿薇救出去!”
對對對,我趕忙奔到阿薇身邊,使勁推她、喊她、掐她人中,但她毫無反應。
正當我攙住她的雙臂,想將她拖出去的時候,羅天帶著幾個警察進來了。
警察將阿薇背出去,又強行把莫冬海和死者的妹妹帶出會議廳。羅天命下屬通知這幢大廈的人迅速離開,然後盯著屍體喃聲道:“找拆彈專家已經來不及了。”
檢查炸彈的警察發現炸彈並未綁在將軍石像上,而是單獨綁在死者身上。纏繞情況相當複雜,除非將屍體搬下來才有可能卸彈,可死者穿在劍裏麵,劍柄握在將軍手裏,劍尖插進石墩,上下方不見任何縫隙,根本不可能將屍體弄下,而現在也沒有時間研究凶手是如何將屍體穿進劍裏了。
那個警察沒轍了,推了推眼鏡,“即使用二氧化碳冷卻炸彈,也沒時間了。羅隊,怎麼辦?”
默然片刻,羅天下令:“鋸開屍體!”
話音剛落,門口的死者的妹妹哀號一聲,暈了過去。
莫冬海立刻將她抱走。
鋸子速速送達會議廳,此時的計時器時間顯示為7分37秒。
原本有少數人圍在會議廳門口,現已跑得無影無蹤。
大廳也是一片混亂,紛紛有人尖叫著從樓上跑下來。
屍體很快被攔腰鋸開,然而線纏繞得太複雜了,終究無法將炸彈卸下。
我緊張得整個心跳到嗓子眼兒,揪住胸口的衣服,手心裏一片潮濕。
這時候,羅天突然轉頭對我吼道:“快出去,不要在這裏妨礙我們辦案!”
被他如此一吼,眼淚瞬間滾落下來,我吞下一口唾液,堅定地看著他:“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羅天發火了,第一次衝我發脾氣:“快出去,誰要跟你在一起!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旁邊的警察猶豫著,見羅天似乎動真格了,便起身請我出去。
寧死不從的我拚命抓住大門把手,大聲叫起來:“羅天,你別亂來啊,你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如果要走,我們一起走;如果要留,我們一起留下來……我們以前說好的,誰也不許拋下誰獨自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