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說完一通,我轉身就走,小樣兒,看你怎麼逃出我的五指山。
沒走兩步,他果然搶到我跟前,滿臉急切地說:“別、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盡管心裏綻放出勝利者的光芒,但我臉上還是保持冷淡,聲音低沉:“終於承認了?”
他連連點頭道:“是是是,我承認,但我不是騙子,我有苦衷的,請你相信我,我對天發誓……”
對天發誓管用嗎?
最後,我們約了中午到樓下的快餐店吃飯,屆時他將真相統統告訴我。
返回辦公大廳,我一邊錄入計劃書,一邊偷偷監視他,生怕這家夥趁我不備溜走。由於一心兩用,整個上午才錄入半頁紙的內容,比蝸牛還慢。可監視騙子比錄入計劃書更加重要,萬一他是商業間諜意在盜取公司機密文件,一旦被我揭穿,那就立了大功,搞不好還會升職加薪、前途無量,我美滋滋地幻想著,以至於越打越慢。
好不容易熬到午飯時間,騙子用眼神拋來我一個暗示,然後走出工作大廳。
心領神會的我抓過手機佯裝打電話,尾隨而出。
走到電梯口,剛好與阿薇撞了正著,她瞪大眼睛看著我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扭著腰肢離開了。
早知道應該走樓梯,被這個女人看見,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三禾快餐店的角落裏,我迫不及待地追問:“小子,現在可以坦白從寬吧。”
騙子頭也不抬地說道:“吃完飯再說,我從沒一邊吃飯,一邊跟人談話的習慣。”
嗬,小樣兒還挺有個性啊!
趁他埋頭吃飯,我仔細打量他。跟前幾次的感覺截然不同,拋開天橋上的落魄樣不說,此時此刻的他沒有地攤老板的油腔滑調,也沒有醫生的溫文爾雅,而是顯得更加成熟、更加有氣質,甚至更加帥氣。看著他隨意撥去一側的大男孩發式,看著他純粹的表情,看著他身上的POLO花格襯衫,再看著他肌肉微微隆起的手臂,我不禁暗暗揣摩,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或者都不是?
在我愣神之際,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研究夠了吧?”
我尷尬地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嚨,嚴厲問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我叫江山,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給你看身份證。”
“算了,我對你的身份證沒興趣,你隻需告訴我為什麼混進九州傳媒。”
“很簡單,來上班的。”
“臭小子,你耍我?”我身體前傾,湊到他麵前,一字一頓地說著,“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會揭穿你這個騙子的醜惡嘴臉?”
“我不是騙子!”他辯解道。
“那你對4月2日當日偽裝的三種身份怎麼解釋?”
“我……”他一時語塞,避開我的目光,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香煙點燃,又用大拇指摁著太陽穴。半晌才抬起頭,用那種哀怨的眼神看著我,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假如我告訴你,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嗎?”
“視情況而定。”像他這樣的騙子,我須提防著點,說不定他現在正偽裝著。
“好吧,如果聽完以後你還是決定到餘總麵前揭穿我,那我不攔你。”摁滅煙頭,他歎息一聲說道,“其實我到九州傳媒,是在尋找一個真相。”
“真相?什麼真相?”
“十天前,我爸爸被一輛摩托車撞了,肇事者逃之夭夭,可憐我爸爸現在還躺在醫院神智不清。前兩天我終於查出肇事者就在九州傳媒上班,所以我托朋友找關係混進來……我發誓要查出誰是肇事者,為爸爸討還公道。”
他混進公司的原因就是這個?我認認真真地端詳他,思索這事情的真實度,想了想便決定暫且相信他,誰會拿自己老爸出車禍開玩笑呢?可是在天橋上,他明明說自己出了車禍,老婆當場死亡,兒子躺在醫院等著急救,還把自己裝扮成一副受重傷的狼狽模樣。
咬咬牙,我還是將內心的疑惑提問出來。
豈知我剛剛問完,他立刻紅了眼睛:“當時爸爸等著急救,我實在沒有辦法,所以才會……但我不想把爸爸的車禍掛在嘴上大聲喊,隻好說自己出了車禍,也因為我還沒有老婆、孩子,就不怕咒壞他們。嗯,你會因此看不起我嗎?”
看著他真誠的眸子,我有些心酸地搖搖頭:“後來擺地攤呢?”
他苦笑一下,說道:“我爸爸在那條路被撞傷的,所以我每天駐守那裏尋找線索。那天正好一個朋友在那邊賣衣服,他吃午飯便讓我幫忙照看一下,表示每件衣服不低於50元即可賣出。”
“那你把襯衫那麼便宜賣給我?”
“沒關係的。”他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我當時一眼認出你,對了,你男朋友穿得合適嗎?”
“不知道,還沒給他。我明天把50元給你。”
“不用不用,認識你真的很開心,沒想到那天居然看見你三次,而現在你又在這家公司上班,真是太巧了。”
“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冒充聶醫生?”
“你誤會了,我不是冒充他,我爸爸出事後神智不清,連我都不認識。除了醫生和護士,他不讓任何人靠近,後來我找醫生借了白大褂,他就不排斥我了,醫生說可能是白大褂讓他有安全感,所以每次探病我隻能穿白大褂,而聶醫生剛剛去世,醫院就把他的辦公室借給我放放東西。”說罷他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現在我已經把真相告訴你了,無半句隱瞞,如果你能幫我保守秘密,我非常感激,但如果你執意揭穿我……”他頓了頓,輕聲道,“我也不攔你,決定權在你。”
忽然間,我不知如何是好,在同一公司上班,呼吸同一層樓的空氣,每個人裝有不同的故事。眼前的他是孝順的也是真誠的,混進公司隻為父親討還公道,這樣的人我該不該揭穿他呢?
那雙充滿期待的眸正在等待我的決定。
“為什麼不報警呢?”我轉開話題。
“當時已經報警,可是一直沒消息,所以我想自己找線索。”
“好吧,如果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男朋友是警察,也許他能幫到你。”
“謝謝!我叫江山,你呢?”
“古小煙。”
到了唯品專賣店,店主得知我在九州傳媒有限公司上班,便嘿嘿笑著:“你放心,這兒的書絕對正版,你可以回去問你們莫經理,他是我們的常客。”說完給我打了折扣,原本196元,現在隻收160元。
返回公司時,卻發現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計劃書不見了。
明明放在電腦桌上,還用員工手冊壓住的,怎麼會不見呢?
無頭蒼蠅般地四處翻找,甚至把電腦主機挪開位置,還是找不到計劃書,我趕忙問周圍的同事“有沒有人來過這兒”,他們紛紛搖頭表示未曾留意。
慘了,如果讓莫冬海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完全失去主意,隻覺得鼻子發酸。
江山走過來遞給我一張紙巾,關心地問:“是什麼計劃書?”
打開文檔,我把上午錄入的內容給他過目,聲音哽咽:“是小曼姐做的計劃書,莫經理讓我錄入,現在計劃書不見了,怎麼辦呢?莫經理肯定大發雷霆,搞不好還會開除我。”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無異。
江山說道:“別著急,你不妨找找路小曼,說不定她那兒有備份。”
正準備起身,阿薇鬼魅似的出現在我麵前,目光凶狠,“古小煙,上班時間不認真工作,哭哭啼啼、打情罵俏,成何體統!”
我低聲道歉,還未說完,阿薇已怒氣衝衝離開了。
還是辦正事要緊,指不定路小曼真有備份。
豈知待我道明來意,路小曼忍不住拉長美人臉:“我這兒沒有備份。你怎麼這樣不小心?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個星期的計劃書,你轉眼間弄丟了,怎麼做事的?”
見我垂著頭,路小曼問:“你中午出去吃飯有沒有把計劃書帶在身上?”
我馬上急切而委屈地說:“沒有,我明明把它放在桌上,一定……一定被人拿走……”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路小曼把鋼筆往旁邊一摔,生氣地打斷我的話:“行了,誰會拿你的計劃書?自己做錯事必須勇於承擔,不要以為推卸責任就可以得到原諒。”
嚇得我當場噤聲,半個字也不敢擠出牙縫。
上班以來,路小曼第一次對我發脾氣,也難怪,辛辛苦苦做的計劃書搞丟了,換作誰都會發飆。可我確實放在桌上,怎麼會無緣無故不見了?除非被人拿走了。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就在我認為事情已經無法挽救的時候,路小曼突然開口道:“雖然沒有備份,但計劃書的內容還是記得,我再做一份吧。”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下不為例。”
謝天謝地謝小曼姐,我感動得無以言表,真想撲上去親她一口。
這時,阿薇敲門進來,她露出傾國傾城的微笑,說有人在洗手間撿到一份計劃書,並且讓我立刻過去副總經理辦公室。
奇怪,計劃書怎麼會跑到女廁所?
這邊廂,路小曼用力一推鍵盤:“你呀,出去出去!”言語間充滿對我的失望。
忐忑不安走出人事部,站在門外的阿薇笑得比方才更加“燦爛”了,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這次你死定了!”對,這次死逑了,但她犯得著這麼開心嗎?我忍不住直搖頭,不明白這女子為何如此恨我。
“看什麼看?我提醒過你了,別以為有點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哼,想在公司立足,靠的是實力,你有什麼?勾引莫經理未遂,便馬上轉移目標到江山身上,恨不得把臉貼過去,你以為人家看得上你這種黃毛丫頭嗎?我要是把你這點惡心的想法告訴莫經理,你猜會有什麼後果?”
“不用猜,大不了滾蛋!”我忍無可忍地瞪著她,幹脆挺直腰板說道,“你在說你自己吧?勾引莫經理未遂,看見我和江山一起出去就患紅眼病了。”事到如今,我的忍耐力已經抵達底線,若不頂嘴,隻怕她會變本加厲欺負我。
“那你準備滾蛋吧!”阿薇氣得粉臉陣青陣紅,肩膀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