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說話,我便安心睡去,夜裏一直不安穩,做了許多的夢,夢見八歲之前的事。
夢見我在不停的跑,身上的疼痛入侵著四肢百骸,卻還是不得不跑,夢見我拉弓拉到血肉模糊的手,夢見幽暗漆黑爬滿蛇鼠毒蟲的屋子,夢見李姑姑冷若寒霜的臉,還有齊殤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溫暖的手。
我還夢見,夢見我的娘親,雖然隻見過一次,連相貌都模糊的無法分辨,但我卻知道是她,堅定的知道,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突然覺得很累,想要一直睡去那樣的累,對於我來說,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脫。
我這樣想著,夢裏的那些人和事都變的遙遠虛無起來,像是置身於虛空之中,然後我聽見有人說話,不停的說話,在說什麼呢,似乎是說
“阿水,別怨我。”
次日張開眼,就看見小尾巴一張放大的臉,盯著我瞧得仔細,我嚇了一跳,坐起身時摸見柴草底下有些什麼,順手拉過草席擋了,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問道:“你們怎麼找到這裏的?”
少年郎靠在柱子上一言不發,小尾巴看了看破廟,氣急敗壞的拉著我就要走,我莫名其妙的跟著他,原來倒沒發現,這尾巴的力氣也那麼大。
“誒,小尾巴你放開我,你要拉我去哪裏?”
毛頭一路跟著,見我們停下,才坐在地上歪頭看著我們。
“阿水姐姐你不告訴我你的住處,就是因為你住在這樣破爛的地方,你怕我會笑話你嗎?”
“我不會的!夫子說過要一視同仁,可是,可是我不忍見你住在這樣的地方,你跟我回家,我家可大可大了,有好多地方可以給你住的!”
少年郎一聽,有些著急的說:“公子,不可!”
小尾巴背著手,難得的擺出主子的架勢道:“有何不可!大不了就是被父親責罵,父親最寵我,就算生氣也不過一時!小安哥,見阿水姐姐獨自一人住在這荒郊野嶺的破廟裏,你於心何忍!”
“我…”
少年郎被這話一噎,也找不出說辭來,隻好在原地急的打轉。
我抱著毛頭,跟看大戲似的盯著他倆,小尾巴見我一言不發,又來拉我的手,我閃開,他驚了一下,顯得不知所措。
“阿水姐姐…”
我歎了口氣,說道:“小尾巴,多謝你的好意,隻是我多年來都住在這裏,已經習慣了,沒你想的那麼苦不堪言,再說了,我一個姑娘家,貿然住進你的府上,你讓外人作何感想,你又讓我如何自處。”
他看了看我,似是還想說什麼,卻又隻是沉默。
“阿水姐姐,可我想幫你…”
我心裏都快樂開了花,這孩子與我總共見了三次麵就這樣掏心掏肺,說好聽了是善良,說難聽了是傻,可那又如何,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我勾了勾手,讓他靠過來,貼在他耳邊道:“小尾巴你既是真心要幫我,我也不好推脫,你每日遣人送些銀兩和肉來,這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他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為難。
我歎了口氣,做出悲傷的樣子道:“是我厚顏無恥,難為你了,就當我方才什麼都沒說就是。”
“阿水姐姐不是的!”他著急的拉住我。
“你誤會了,我和小安哥是偷跑出來找你玩兒的,若是遣人給你送東西,會被發現的,到時我們就出不來了。”
我轉了轉眼睛,小聲對他耳語道:“這好辦,你在銀莊和許家肉鋪存些錢,我到時要用了就去取!”
他想了想,笑著對我點點頭。
“這事兒別告訴你小安哥,不然他會打我的!”
小尾巴鄭重其事的道好,彎腰摸了摸毛頭的尾巴,轉身就拉著少年郎離去。
那少年郎不甘心的回頭望著我,咬牙切齒地大叫:“你這毒婦!又教唆我家公子些什麼!要是給我知道了,我定不饒你!”
我笑著同他們揮手作別,直至看不見人影。
帶著毛頭回了破廟,我立刻翻出草席下的東西,是座小弩,掏出懷裏的帕子輕輕蓋上,那帕子立刻被灼燒起來,我搖搖頭,居然用火磷粉,果然,齊殤還是齊殤。
我翻找出木桶,在河邊打了水,又把九香草碾碎泡在水中,將弩浸在水裏,過了半刻,那弩露出本來顏色,我拿起來看了看,果然見弩機上有一列龍飛鳳舞的小字:
許久不練,莫要生疏,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