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夜臨高峰之巔
把劍遞給他,那老頭卻不接,隻是舉起那支竹簫。婉卿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用劍去砍切竹簫。想這一劍下去,別說隻是截竹子,就是普通一把鋼劍,都一樣的給削斷。手裏這把劍就是在百合穀裏偷來的,拿來之後,似乎就發生了些變化,原本開始還有些狠戾的氣息,現在看著卻是如同一段朽木,連一點氣息都沒了,反還是笨笨拙拙,呆滯得緊,像是死了。就是這樣笨木頭一樣的東西,居然鋒利無匹。師父以前給的自己那把劍,那可是削鐵如泥的寒鐵精英,沒有想到兩把劍不小心碰到了一起,生生利斷成了兩截。這一劍要是削下去,真可惜了那支竹簫。好歹曾經也是雲亭師伯的,多少還是下不去手。
突然那老頭猛地奮起,以迅捷的動作,拿那支竹簫向自己砸來。婉卿本能的隻好揮劍去削他手中的簫。兩物一相撞,頓時在空中停住了,手臂卻感微麻。這一撞之力,加在一般人身上,估計早已經給撞飛出去十幾丈不為遠。那老頭收回手去,婉卿也收力還劍。看劍上沒有什麼損傷,想是那簫上至少也該留下點痕印吧。拿過來一看,居然也是連點痕都沒有。但是看上去,卻是就是普通竹子的模樣,手感也是竹子。
“現在看見,相信了吧?這支竹簫太貴重了,現在我們還給你,那黑東西算是送給你見麵禮了。本是想請你同我一路,四處遊玩一圈。你卻不答應,那我們等以後有緣了。這就告辭了吧。”
“三位老前輩請慢步。”婉卿突然對這支簫感興趣起來,他們也沒說得十分清楚,現在想要去弄明白。他們一走,有機會怕也是渺茫了。所以立即又在心裏同意了他們一開始的邀請,雖然可能很是凶險。直覺告訴自己,這三人還算是善良之輩,能夠相信的。“我跟你們去。”
三個老頭像是得到了一件寶貝似的,真的高興。婉卿不知道這三個老頭是哪裏來的,但是也不問了,走過去自然也就知道了。隻好先將往西城去的念頭先放一放,等這裏去一趟回來,再去西城想也不會遲許多。這趟回來,一定是要去西城的。
隻知道恍惚也是在往西走,路徑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裏。這一路上風物變化還是蠻大的,剛出北方,入眼多是似沙丘的荒野,房屋也是平頂矮小,寒冬在外活動的人也是稀少,相比較就給人粗獷荒涼的氣息。現在已是鬱鬱蔥蔥,樹木常青者居多,房屋頂尖高高的豎起,鱗次櫛比,知道無論如何都是偏南方了。
在路上斷斷續續不停地走,現在已經走了八天了,三個老頭也不說具體到地方。加之這三人心性年輕,一路上就跟小玉一般,見著什麼都是莫名的表現出好奇想要去看一看,活像三個老小孩子。這樣倒是小玉跟他們關係很好,儼然把自己忘一邊了。
婉卿拿著竹簫,不知道該作何想。確實心裏又放不下,矛盾著。實在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婉卿可不是一個會鑽進牛角尖出不來的人,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總會清楚明了,何必現在這裏傷費心神。
“三位老前輩,要不我們在前邊找個地方停下來稍歇歇吧?我還想請問你們是哪裏人氏?”婉卿是看見前邊的小鎮子了。這三個老頭還跟小玉打打鬧鬧,真的是童心未泯。這樣子比較起來,婉卿反覺得自己比他們三個加一塊兒都要老似的。
索性就不管他們,自己過去鎮子上,買一些必備的東西,一會兒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卻發現三個老頭竟是不見了,隻剩下小玉,還圍在車子周圍玩耍。自得自樂。
“婉卿姐姐,三位老爺爺說有急事,現在不能停留了,就走了。”小玉看見婉卿回來,親熱的跑過來便抱著婉卿不放了。“他們說以後要是遇到的話,會帶你去遊玩他們的地方。還說姐姐你是他們遇到的很是投緣的人,他們很想常常看見你,要是姐姐現在要去他們的地方的話,就一直往西走,在一個叫仙女湖的地方,穿過前麵攔著的山,就可以找到他們。”小玉突然搖著婉卿的手,像是很期待的樣子。“姐姐,你去不去啊?三個老爺爺說那個地方很好玩。”
婉卿沒有想到三個老頭會突然離去,原本計劃要跟他們去的,也沒問出他們的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現在想去也是不能了。那個什麼仙女湖,可是從來沒聽說的。也是往西走,倒是很順路,到時候再看看。
“小玉,我們現在去白衣西城,完了我們就去找仙女湖,那個地方很好是不是?”
“是啊,三位老爺爺說,就像仙境一樣,石頭都會唱歌。”
婉卿看著小玉隻是笑笑。從來世事殊難料知,有期許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兩人坐在地下吃了些幹糧,短作休息,隻好繼續趕路。
其時從北方過來行了八日有餘,差得一日路程,也就到白衣西城了。隻是一開始是打算隨著三個老頭去,竟是離得西城較遠了,稍偏向北。現在轉而略作南行,路途倒覺風順。第二日午後,已經站在白衣城外了。
風物依稀如舊,人來人往,還是初時的繁華。婉卿也不願意多看這些沒用的物事,匆匆進了城,找到一家客棧,先把小玉安頓下來住著。帶著她,有很多事不方便,也危險。
入夜,坐在客棧的大堂裏,能看見街上行人似乎比白天的時候更多。白天不出門的人,夜裏吃過夜飯閑下來,也多從家裏走出來,串串門磕磕牙。燈火稀疏朗映,遠看著朦朧。南方的天氣,遠比北方的要溫和,現在也隻不過是初寒天氣。然而人們似乎不在乎這些冷寒,在夜裏遊走得愜意。
一地映照的燈火。記得曾經自己站在一座高山的巔上,也是晚上。看見山腳小鎮亮起萬家燈火,稀稀疏疏,離離落落,就覺得溫情脈脈。驀然間知道這樣稀鬆平淡的時光,也是好的。這些平平淡淡生活著的人們,也該是幸福的。
轉身走出客棧,幾步到了街上。一路走過那些靜佇的溫情,像柔軟一樣的時間,隻能與之擦肩而過,不堪留住。心多少是冷硬的,在這匆忙的街衢巷陌。夜,是愈發深沉了。
婉卿在城主府前停下來,稍過片刻又匆匆轉到後門。從後門進到府內,這路是熟悉的,路上也沒有人發現。不作任何的停滯,徑直往城主休息的房間走去。突然覺得不對了,弄玉在這裏做城主時候,很是簡單,並沒有很多的守衛的人,侍婢也就那麼幾個。現在怎麼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樣子還都是高手。長孫長平就算回來,那日看見他的樣子,聽見他的說話,他已經看破紅塵,勘破生死,那就不會在乎這些世俗點滴的得失了,更不可能還會找這麼多人來護衛自己。
走到以前的弄玉的臥室,現在也還是一間臥室,裏麵的燈亮著,可是沒有人。裏麵的東西全部已經更換過了,想進去看看,還是罷了。小心從後麵往前走,到正廳,看見還有人影晃動,像是在計議事情。
閃過一邊隱秘處,抓過來一個護衛,先打聽一些。那護衛見到突然有生人,第一反應就是想來拿婉卿,一招被擒之後,就是大叫。婉卿肯定是不能讓他叫出聲來,立即點他啞穴,封了他口,可是也無法再考問他了,幹脆一刀殺了。
伏在屋外的窗台之下,聽屋裏人說話,可講的是些什麼,的確是不明白。聽聲音也沒有熟悉的,長孫長平確是沒有再回到白衣來,或者是別的原因不在。
婉卿直接推開門進去,現在沒有那麼多的耐心,不想那麼慢慢的聽他們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他們要是不回答自己,那就讓他們永遠不回答就是了。這一下讓屋子裏全部的人都僵了半晌。他們沒想到有生人在屋外,那也就罷了,還膽敢直接推門進來。要知道這周圍布置的力量,能讓一個一流高手活著闖進來,那就是幸運了。現在不僅有一個人進來了,四周伏埋的人居然沒有一點動靜,似乎根本沒發現。
這屋子裏的人畢竟也不是那麼庸才,迅速的就調整了過來,知道厲害,立即圍上來,將婉卿死死圍在中間,是不會讓她活著脫身的。都在尋找機會好下手,他們是都不歡迎不速之客的。直到這時候婉卿才清楚知道這屋裏的人還不是少數,先前在外麵聽說話,以為不過就是那麼十幾個人罷了,進來一看,竟然有三十幾個,廳兩邊都是坐滿了的。聽見外麵複雜的腳步聲,那些守護在各處的護衛,都在往這裏集中。
不過婉卿全然不將這些放在心上,她來不是為著害怕這些護衛來的,那群人在她眼裏,亦不過是為死亡多增添一些豔麗而已?天地廣闊,之間來去自由,孰能阻擋?
“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其中有一個人想是要回答,被旁邊的人止住了。剛才坐在廳上右側的第一個位置上的人,問道:“不知道姑娘是什麼人,還敢請教尊姓?”
“我隻問你們是什麼人?不回答也可以,那就別怪我手不容情了。”
“哼,難道我們還怕了你不成,你既然那麼想知道我們的來曆,就是死我們也偏不會告訴你。”
隻可惜這番很有氣節的話,說錯了地方,也找錯了對象,他們不應該是對著婉卿。以前還可以,但是現在不行了。他們看見了他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景,也隻是在那一瞬間,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去忘記,給予一個死人最後一次慷慨,讓他們永生都能記得他們來過這紅塵。如此震撼的美麗。
外麵的人根本進來不了,裏麵的人都隻在一個動作之後停下來,那動作幾乎是經過訓練的整齊,第一步抽出刀劍,向前踏上一步,就此止住了。時間凝固下來,驚駭的眼睛,在鮮豔的死亡麵前透出妖豔兼著詭異。
隻看見劍花一圈,婉卿站在中間,孑然獨立。圍著的這些人挨著倒下,似乎死了他們都還不能相信眼前所發生的。起身不顧往外走,外邊早已經圍滿了人,立時就又被包圍了。看見裏麵死的人,外麵這些人沒有半分表情,儼然是一群不知生死的鐵人,視死如歸。
婉卿的每一個劍花圈出來,便會倒下圍在最近一圈的幾十個人,可這些人似乎無窮無盡,源源不絕。總是也殺不盡,倒下多少立即就有多少人補上來。何況也不是如一開始在小屋內那麼簡單,他們不會任人宰割不還手,雖然這些人多近不了自己身,每一招都要耗費一些體力精力,下手之間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一個劍花圈住的人也就逐漸減少。這附近守護的人估計將近千數,長此這樣消耗下去,護衛還是源源不絕,那麼最後的結果隻有自己用完力量虛脫而死。
殺人越多,體力減弱,從劍上傳來的飲血的感覺越發親切,神情就越是興奮起來。手起刀落,又幾十個人倒在自己麵前。那種快活的感覺,隻有在殺人見到鮮血的時候才有,清晰而暢快。像是一個廢棄了很久的裝水的杯子,突然再次裝進了水,那種酣暢淋漓,便是適得其所。婉卿眼中無物,殺人已經變成了本性。她已經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