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殘荷聽雨(1 / 3)

第20章:殘荷聽雨

婉卿將四周看清楚,確定是真實的。這居然跑到了上次進來時,最先呆過的那一座園子。竟是從穀裏最深的地方,跑到最外層來了。那些盛放的百合,似乎永久的不會凋零,前赴後繼,恒久的綻放。和那些簷鈴鐵馬,清脆的聲響,全烙在雕漆的木質牆上,經久不散。過了這麼久,如今都還一樣的的親切,並且熟悉。

婉卿這時也來不及去想這是為什麼了,緊緊跟著弄玉,又不敢太近或是太遠。七零八落的穿過幾座園子,最後的停步,也讓婉卿大吃了一驚。不過驚來驚去,都成習慣了,就不再訝異了。隻是越來越多的疑問,又叫人不能停歇了。

正是上次在這裏遇到了那三個被囚禁的人,不小心知道了那三令的一些事情。但是弄玉到這裏來做什麼,她跟那三人什麼關係?

那三人還在,可能正如三令口中說的百合公主待他們仁厚,沒有將他們怎麼樣折磨。隻是時間雖然不久,那三人卻更加幹瘦了。說隻剩得一副骨架連著一張皮,絕不為過。所幸精神還有那麼一點,比上次卻更見得蕭瑟淒涼了。上次見到像五十幾歲的樣子,現在卻看不出年歲,行將就木。

弄玉一進去首先便解了三人手腳上的束縛,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突然撲到最近的那一人身上慟哭起來。婉卿一下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看弄玉哭了一會兒,又對那人笑,將他扶起來,慢慢走出屋子來。

心裏一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可能是自己的誤解,是自己錯了。但是世事難料,也或者一切都因為自己隱藏得太深。那似乎是一種先天的情愫,柔軟卻可以穿透所有人的心。她突然想起了奇裏,又突地模糊了,消盡。心便微微有些生痛。

婉卿無奈隻好再次遠遠跟上。這穀裏的事,一開始就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現在東西已經找過,就更沒有什麼事了。她不是一個世俗的女子,並不會如常人那般營營苟苟計較些許得失利害,似乎永遠也會如此。總是會在目標麵前失去目的,茫然不知去路。

那會不會是一件好事呢?如果永遠找不到目的,爾無我詐,我無爾虞,縱使失卻許多生氣,也能相安無事。隻是如果遠去的走得很遙遠,失去的會再回來,心便會因為得到了補償而滿足。

那是一場不盡的死亡,之後便是遙遠的生。

沒有人放下,也沒有人能放得下。就如同已經提起來的腳,終究還會不由自主的走下去。園子裏的百合花,總是靜美。不開的時候,也是。有風路過,便清香悠遠,氤氳著將山穀包裹,清淨其中。

突然想起了什麼,第一次來時,走得匆忙,有兩件東西還放在那間屋裏。回去取了東西,居然還在,灰塵都厚了。再估摸著弄玉去的方向,也跟了過去。

兩劍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镔鐵之聲,這一聲倒是將婉卿從紛亂的意識裏拉回到了清醒中來。看眼前這一場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爭鬥,莫名其妙。

兩人都是用上全力了。高手過招,生死往往隻在一念之間,本不應該出現這種刀劍相撞的情況。高連劍卻不惜以刀折劍損全力給對方一擊。這真正是拚命了。單論身體力量而言,百合公主武功再高,她也遠比不過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所以她也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去跟別人比拚力量。

那一劍像大刀一樣劈下來的時候,幾乎灌注了高連劍全身的力量,也沒有辦法,就好像一個小孩子,你那一個木棍,對麵站一個人手提著狼牙棒,即便可以輕鬆躲過,本能的也要舉起木棍招架一下。何況根本就不能躲過,一個人拚命那就近似於無賴的打法了。這一下,雖然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卻也被震得手臂發麻,氣血不穩。她知道高連劍不隻有這些招式,是自己太過大意,輕敵了。不得不從新估算敵人的實力,怕是比那三令和在一塊兒,還要強上許多。

稍稍重整一下心緒,卻不敢怠慢,連連刷出幾劍,擋架住攻過來的力道。緩一緩,便有了反擊的機會。她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略作停滯之後,手上再不稍作停歇,身形較前移動更快,劍招也是連變,隻攻不守了。一口氣連發了七七四十九式,每一式都將高連劍發出的招數半路逼回去了。一時間,高連劍四周劍影籠罩,絲毫沒有還手的餘地,死死招架,卻也是傷他不得。

“聽說蓮劍有招‘殘荷聽雨’,隻不知,是不是真會如傳聞那樣厲害,今天倒想識見,還望莊主不要吝嗇。”

蓮劍顧名思義乃是脫胎於蓮,取蓮之特性以入劍道。殘荷聽雨是其必殺技,也是最後一招,卻是同歸於盡的招式。雖是同歸於盡,斃敵的幾率也遠遠大於自傷,即使不能立斃敵人於劍下,也能給對方以重創。就如同深秋的蓮葉,縱然幹枯,卻依舊能傲視風雨,望天下於須臾,睥睨蒼生。蓮劍中有一招喚作‘荷花映日’,想想以一介草木,便如螢火之光,也敢同日月爭輝,是何等的氣勢。自然不必論及骨格之高標了。

百合公主一連發出十幾劍,將高連劍籠罩其中,就是要逼他使出絕招,她可沒那些時間功夫和他在這裏一來一去的比劃。雖然自己沒有多大把握可以穩贏,久鬥之下,體力明顯不及,反是會吃虧。

“定當不辱使命,看招吧。”話剛落地,中間劍芒暴漲,劍影幻化,光影穿梭,倏忽便有一朵白色的蓮花,自腳底生出,將高連劍籠在其中。在大殿之外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是數九的寒風,鋪天蓋地迎麵而來,割裂許多知覺。

億萬道劍光紛飛,看上去淩亂不堪,縱橫交雜,便似各各都在尋找機會,要伺機攢射而出,奔湧不息。百合公主知道那是運劍留下的幻影,可是要做到留下這麼多雜亂,看上去向各個不同方向齊奔的劍影,卻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幾乎看不清那刺過來的那一劍,要避過這樣的一劍,也是困難,周身上下,幾乎都被籠罩,避無可避。

轉念之間突然見百合公主右手一揚,卻是將手中的劍徑直扔了。左手起了一個手勢,右手更快,飛身成爪,直接抓進了劍影中。遠遠看見就似是鳳凰啄日。那一隻手,竟直直穿過那一層劍影所化的白光,一把抓住了高連劍手中的劍。

與此同時,左手拍出,正好擊中高連劍的右肩。聽見哢嚓一聲,筋骨斷裂的聲音,估計再要用劍,至少得先花上十年時間功夫養好手臂了。卻也實在同時,高連劍見自己手上的劍被抓住,立即將劍放棄,揮手成掌,擊在百合公主的胸口上。那道力量看來也是高連劍醞釀了好久,逮著機會才發的。一擊之下,百合公主就忍受不住,體內氣血如海浪潮汐般翻騰,喉嚨一股腥甜,鮮血像是水流一樣從嘴角流出來。

幾乎也就在同時,兩人重重的往後摔了出去。高連劍馬上就站了起來,百合公主慢慢也站了起來。所幸的是剛才她一掌先打在高連劍右肩上,讓對方動作沒有時間準備完成,匆匆的就發了出來,減弱了估計至少四成的力道。四成的力道未被擊中,現在受傷雖是重了點,卻也不至於會死。

算起來,高連劍雖是毀了右臂,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可以說是不嚴重,到底還是百合公主傷得更重些。奇裏見百合公主受了傷,立即奔上去,將百合公主抱過一邊,迅速給她粗粗治療一下。高連劍見百合公主受了傷,而且傷得比自己還嚴重,自己毀了右臂,卻沒有大礙,忍了痛,不禁哈哈大笑。那笑聲甚是得意,像是積攢了千百年的恨意,今天終於得以發泄,那種成就的快感,讓他的笑聲都變得有些猙獰了。

“哈哈,你當年放我一次,我可是很承你的情,一直活到了今天。我向來行事恩怨分明,現在你我都重傷,你我之間的仇恨也兩清了,我就不再和你計算了。你我私仇已了,那便也沒什麼了。嘿嘿,隻可惜,先我就說過了,隻怪你不該坐在今天的位置上。”他突然很自負的轉過身,背對著百合公主,像是對著全天下的人說道。“想我二十年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等的不就是今天嗎?大展宏圖,一施當年抱負,不也是今天嗎?哈哈!”

“哈哈。”這笑聲突然變得清脆了。“蓮劍莊主,恭喜你得有今日,我們三姊妹可是一直相望著呢,不曾有負當年之約了吧。”突然從那三令從百合公主身後不遠的地方走了出來,那裏有一道窄門。奇裏像是一隻受傷了鷹,本能的擺出了戰鬥的姿勢。

“真是辛苦三位了,可要感謝得緊啊,要不是有你們的幫助,困鎖了那群不自量力的東西,今天怕也是沒這麼容易的,也難如我願。今天,我們可是真正的並肩戰鬥,成了真正的合作了。哈哈。”

百合公主見三令居然是被高連劍收買了的人,也並沒有覺得多少驚訝。自先前擅自打開了四極陣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隻是一時也不願想到那麼多。她們跟了自己這麼多年,要說是獨自圖謀霸業,她們還不具備那樣的魄力。現在聽這言語,倒也合情合理。隻是不知道她們所謂的‘當年之約’是怎麼回事。本來四城和百合穀是隸屬關係,城主也都是代代相傳的,也一直忠心耿耿相安無事。隻是這四令,乃是自己當年雲遊時,於落難處收養的幾個小丫頭,後來幹脆就讓她們去幫著管管這些地方,實在也沒有別的意思。外麵看來,則成了四令,淩駕在四城之上了。

百合公主武功登峰造極,臻於化境,放眼天下,並沒有幾個對手,加之她為人雖則恬淡,不像一般世俗之人爭名奪利。一直以來她隻是維持著從祖師輩接過來時百合穀的樣子,不致使落沒而已,基本上還是屬於隱居的。但是樹大招風,對於一些想要圖謀霸業在江湖上成就一番事業的人而言,找上百合穀,那自然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他們以為在自己鋪就的康莊大道上,存在一塊無論有沒有傷害的大石頭,那都是不能忍受的,自然也就要想法子除掉才成。

自古以來,想要贏得權勢,當然隻有打敗權威。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並不是隻有高連劍一人,因為在這一過程中,百合穀不但沒有衰落,而且一直強硬的存在了。隻是,都不及這次傷得這麼重罷了。

高連劍清楚的知道,權勢不是那麼容易得來,也知道權威不是那麼容易打敗。但是一個人,無論怎麼強大,哪怕是如戰神一般無往而不利,總也有軟弱的地方。正麵不行,那就開個反麵吧,不如就來個偷襲吧。

而高連劍也確實算準了,先將那些小角色,借人之手消滅了,又借人之手先對付一番難對付的對頭,他可謂是很成功了。那天三令圍住百合公主一人,表麵上隻是刺傷了手臂,晚間才發覺,其實沒那麼簡單的,劍刃上居然喂有毒。她們可能也知道毒對她會沒什麼用,下毒並不重,卻也是耗費了很多功夫才清理幹淨,致使幾天之後功力才恢複過來。想來大病初愈,總不如正常人力道大。

“莊主,要是還有什麼吩咐,姐妹們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婉卿第一次看見這三令時,就沒看出她們像是什麼好人。當然好壞也是不能以偶爾的行為和相貌來區分的,隻是直覺。但是那種不好,與她對百合公主的也完全是不一樣。他對百合公主的印象,也完全不似一般人看見的那樣隨便恬淡,而是一種似霜雪的冰冷,又仿佛是嗜血一樣的燃燒著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