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雞飛狗跳的追逐戰(3 / 3)

然而她並不能抽手,雲澤是在說明兩人的關係吧,她不能讓他失望的,哪怕她粉身碎骨,也不忍心讓他失望的。

婚約是假的,他一直想著她,此生此世,得良人若此,夫複何求?

飛蛾投火她也願意!

燭火昏昏,堂中似乎有一瞬間的冰冷,軒轅玦的聲音隨即響起,是克製著的慵懶:“長夜漫漫,俗務纏身,果然還是這草堂明月的所在最令人心曠神怡,嬌嬌,貴客登門,怎麼不把家裏的好茶拿來供客?”

以往,每當他用這種懶洋洋的語調指使她的時候,她都會有些鬱結之氣,但此時此刻聽了這話,她卻隻感到恐懼,不是為自己,而是怕因為自己而讓這兩個男人起了衝突,她不願意雲澤因她而受傷或者受損。她擔心的是雲澤。

那麼軒轅玦呢?

她沒想過。

她一直覺得他強壯邪惡的仿若地獄裏出來的惡魔,專門禍害別人的,應該是絕然不會受傷的那一類。

然而他這番話明顯是調笑她的意思,她遂隻是抬頭望了他一眼,便低頭又不做聲了。雲澤便放開了她的手,對軒轅玦笑道:“夜深了,且先隨意用些罷。”又笑道:“諸事可都妥帖了?”

他們說的是國政,袁嬌嬌自然不知道是指的什麼,隻是見雲澤鬆開了她的手,軒轅玦終於不再用刀子似的目光削自己了,略略的輕鬆些,想了想,還是拿出一些瓜果來略略的在桌上點綴了一二。

回來的時候,卻是聽見雲澤說:“早知今日,你可後悔當日幫我?”

而軒轅玦則瞄了她一眼,半晌沒說話,末了才道:“今日我還要與你打個賭;上次的賭是我贏了,這次決然也還是我贏。”說著,笑得含義莫測。

兩個人倒將她擺上來的葡萄認真的吃了個幹淨……

袁嬌嬌聽他們談話費勁,便去了院子裏,院子裏元兒抱著雙膝坐在梧桐樹旁邊看火爐,院子裏沒有別人,她看了雲兒一眼,雲兒向著大門外努了努嘴,袁嬌嬌便知道人都在門首呢。

她扶著梧桐樹站著,望著一彎新月的高遠的夜空想:“是該換個地方住了,是該換個地方住了……”

是該換個地方還是直接跟著雲澤去梁國呢?

軒轅玦會放過她嗎?

他對她,真的是有一種難以理解的執著呢……

原本……原本袁嬌嬌以為經過了那件事之後,他興致盡了也就淡忘了,男人大多都是這樣的,或者人都是這樣的,唯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最珍貴,真正得到之後,大多也就棄之如敝履了……

她看著房中那兩個身影,隻想到了兩個字“孽緣。”

這個晚上在袁嬌嬌的計劃中本來是個清閑自在的夜晚,但因為這兩個男人的降臨,很顯然全部都改寫了。

兩個男人談到了一更多天,似乎覺得在屋內不是很盡興,又都來到了院子裏,似乎觀賞她的花園,也似乎談興正濃,或者發了詩意,逗留著遲遲不去。

袁嬌嬌如今心亂如麻,其實是希望這兩個都趕緊走了得好,即使要上門,也不要兩個一起來……或者,果然還是一個都不來的好……她已經將自己鍛煉的堅強而強大了,不想讓他們再摧毀自己的堡壘。

然而雲澤似乎流連不去,那個魔王似乎想歪纏到底,又都在她設在梧桐樹下的木桌旁坐下,談些往事風月等。

袁嬌嬌才恍惚記起,軒轅玦和雲澤應該是自小就熟悉的,畢竟雲澤作為質子,曾經在宮裏住了十年有餘,這期間一定和諸位皇子相熟,聽他們談起小時候的故人往事,倒是也挺歡洽的。

然而這樣聽著,袁嬌嬌心裏又十分柔軟起來,憐惜雲澤。

從小遠離故土,在秦宮長了這麼久,家鄉、親朋都淡忘了,異邦反而像家鄉,然而異邦又終究不是家鄉,家鄉也不再是人們口眼耳心中那個熟悉的家鄉,這又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啊……

想必,他的心裏也有一塊一定是冷的吧。

十餘年的質子生活,縱然是錦衣玉食,又是何等的孤單落寞呢……

想到這裏,她望著這個溫和的,有些清瘦的男人,眼神裏的深沉濃鬱,又非一般的人能理解的了。

她這目光雲澤並沒有看到,卻被另一個人盡收眼底,那人的麵上漸漸的染上了寒霜,妖嬈的眸子裏有寒冰的顏色,他忽然止住了話頭,輕扯嘴角,笑道:“寧皇如此有談興,今夜寡人可是要陪你在此露宿了?”

雲澤聞言便聽了一聽外麵的梆子聲,正好敲三更的點,他便站起來,先望著袁嬌嬌笑道:“聊得興起,就忘了你們,實在是不應該。”又轉望著軒轅玦道:“聖帝和我十幾年的情誼,便是再談三個時辰也還嫌短,今夜是叨擾的過了,我們走罷——”

說著便又向袁嬌嬌告辭,含笑道:“改日再來望候你。”握了握她的手,這才請了軒轅玦一下,便出了院子。

軒轅玦一直盯著兩個人,也舉步出了院子,袁嬌嬌和元兒送出來,到了門口,軒轅玦忽然又停住腳步,回身臉對著臉,在她耳邊獰笑了一下,道:“隻有他在這裏,你才不會趕我走,是不是呢……”

最後一句話似乎帶了些悲哀和自我嫌棄暴躁之意,氣息劃過袁嬌嬌的耳垂,袁嬌嬌往後退了一步,心裏忽悠了一下。

正待說什麼,他卻已經轉過身去了。

轉過身,前麵便是燈火通明,侍衛將這條街巷都排滿了,兩乘大轎在門首不遠處停著,雲澤扶著轎回首望著她,見她望過來,便微微一笑,又對她搖了搖手,軒轅玦進了轎子走了,他這裏才也起轎。

三街六巷寂靜無聲,燈花爆了又爆,燈花爆,說明有朋自遠方來,袁嬌嬌看著那燈花,恍惚的笑了一下,心想,這應證的似乎晚了些。

人已經到了呢。

然而轉眼想到了軒轅玦臨走時的話,那喜悅又被壓了下去,“元兒,上次那壇子酒還有沒有,我們喝兩杯吧。”

元兒坐在爐火旁,正在吃桃子,聞言憂慮的看著她,還是拿了酒壇來,倒了兩茶碗陪她喝。

“姑娘,剛剛這個公子又是誰?”

元兒睜著大眼睛望著她問。

袁嬌嬌喝了酒,酒氣上頭,人就筋脈活絡,精神也亢奮迷離起來,“他是我的——”

她將她和雲澤之間的事兒大體的和雲兒講了一遍,雲兒聽了沉默了半晌,也喝了一碗茶,老氣橫秋的說:“如今看來,我也分不出哪個男人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啦。”

說的袁嬌嬌不禁笑了,心想如果從表麵上看,自己還真是很有福氣,竟被兩個萬人之上的人喜歡了。

然而細細分辨,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

她如今隻有煩惱,並沒有多少喜悅。

兩人把酒壇子喝光了,第二日一直便起的晚了,張啟和柳笙已經在外麵等著回話了,進來大家一起吃了飯,將事情都說了一遍,袁嬌嬌便帶著元兒張啟去鋪子裏,柳笙替他到瓷器店處理一件貨物的事情,回頭還要去布莊幫忙。

對於酒店的事情,袁嬌嬌不說是熟門熟路了,也是十分稔熟的,因此中午時分便將事情處理了個七七八八,因為昨晚喝了酒,今日精神便有些倦怠,元兒便攛掇著要去西園玩,散散心,西園是雍都一處自然園林,以清幽為主,曾經有前朝的才子寫詩讚歎過西園之美天然去雕飾之類的,袁嬌嬌今日說實話心裏一刻不得安寧,也沒法安心的處理生意上的事情,便果然應了元兒的建議,兩個人去西園玩。

西園的門口就刻著一塊石碑,碑文正是那位前朝才子的文章,道是:“遊都邑以永久,無明略以佐時。徒臨川以羨魚,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從唐生以決疑。諒天道之微昧,追漁父以同嬉。超埃塵以遐逝,與世事乎長辭。於是仲春令月,時和氣清;原隰鬱茂,百草滋榮。王雎鼓翼,倉庚哀鳴;交頸頡頏,關關嚶嚶。於焉逍遙,聊以娛情。爾乃龍吟方澤,虎嘯山丘。仰飛纖繳,俯釣長流。觸矢而斃,貪餌吞鉤。落雲間之逸禽,懸淵沉之鯊留。於時曜靈俄景,繼以望舒。極般遊之至樂,雖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遺誡,將回駕乎蓬廬。彈五弦之妙指,詠周、孔之圖書。揮翰墨以奮藻,陳三皇之軌模。苟縱心於物外,安知榮辱之所如。青草萋萋兮,物華天寶……”

袁嬌嬌先賞玩了一會兒碑文,覺得那碑文的筆法十分的精妙,便向園門口一個賣拓文的人買了一本拓本,準備拿回去細細研習,進入園來,便見飛鳥群集,曲徑通幽,四邊的花木累垂可愛,一進園門又見小溪橫阻,順著溪流而走,不想這園子竟是極大的,轉過障目的青山,便見一片碧水,白茫茫的橫在眼前,蘆葦叢中甚至還有幾條小船。

因為還是十分暑熱的天氣,這園子裏有許多來消夏的人,有的坐在樹下吃瓜果,有的拿著扇子,尋那幽僻之處乘涼,袁嬌嬌和元兒兩人先倒了湖邊,見湖邊兩岸綠樹蔥籠,風吹過十分的舒爽。

又見兩側逶迤的青山倒映在這碧水之上,如同畫卷一般,天然的清幽,美不勝收,不想就在這雍都城,離自家住宅不遠千米的地方就有這樣天然的所在,不由得都很高興。

兩人在樹下坐了一會兒,談談說說的,又見湖中又載客的小船靠了岸,兩人便也要乘船到湖中玩,隻要十個銅板就能圍湖逛一圈,聽起來十分劃算,二人來的匆忙,沒有準備遮陽之物,便又在岸邊租了兩個鬥笠,於是興衝衝的上了船,隨波蕩漾到了湖中。

原來這小湖各處都有水灣,蜿蜒迂回,仿佛舞女舞動繡帶一般,水麵映著太陽的光芒,金色的碎芒灑落了一湖麵,兩人不時的用手劃水,那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遊魚被小船驚散了,四處奔逃,正午的水,被曬得十分的溫熱,兩人玩了一會兒,元兒又脫了鞋,將腳丫下到了水裏,慌的船家連忙叫她安穩坐著,萬一掉到水裏不是玩的。

船行到湖中的時候,可以看到不遠處叢林山坡上的小亭,微微露出一角,或者兩三個行人,彩帶飄飄的,隨著船行都往後退去了,這湖的兩岸有很多大白石,有的被人鑿刻成了佛祖的神像,有的被人提了字,或者詩或文,都造了出來,填以紅漆,即使是在岸上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袁嬌嬌眯著眼隨著船行辨認那些字跡,認出了幾首詩,也有古人的,也有今時的才子的,有“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也有“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也有“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看起來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漸漸的,前麵又出現了一片巨大的花海,各色的花卉間雜其中,花海正中有兩三間草房,草房前挑著一個酒旗,迎風招展,那劃船的老漢便說:“這裏可以吃點心,兩位姑娘想去得話我在這裏停靠。”

袁嬌嬌和元兒在船上暴曬,雖然風吹水麵的不覺得熱,也被曬得難受,於是就下船,沿著花徑上鋪的青石板往那小草屋走。

一路上,不時的被蜜蜂或者蝴蝶撞到衣衫,兩人用鬥笠扇著,一邊看這沿路的花兒一邊往內裏走,還沒有走到裏麵,便已經聽到裏麵有許多遊人談笑的聲音了。

及至到了近前,便見這家酒莊在門外的空場裏設了許多茅草棚子,每個棚子裏都有桌椅板凳,許多一家子的遊人,或者三五個朋友之類的,坐在一個草棚裏喝茶說話,原來吃酒的在裏麵,喝茶的隻得在外麵。

袁嬌嬌問了問元兒,她表示不餓,也不願意吃外麵不幹不淨的東西,於是兩個人便要了茶水,找了處在高地上的草棚坐下來,便喝便賞玩周圍的花木。

這片花海,要造起來可要花費不少的時間呢,小夥計上來添水,袁嬌嬌便問他這裏的來曆,小夥計笑道:“這花兒不是白種的,都是能入藥的品種,等到了秋裏便都割了收起來,拿到藥房去售賣,就這一片一年能有近千金呢,這個茶棚子我們掌櫃全是開著玩兒的,為的是看守這片藥地罷了。”

袁嬌嬌聽了和元兒對視一眼,便也知道這茶棚子的主人是個有點門路的人了,不然也不能占下這麼個好地方。

兩人和夥計閑聊了幾句,便棄了茶碗又往前行,走出花海之後才是這西園真正的園林所在,綠樹掩映下,亭台樓閣也逐漸出來了,這裏的花木大概有百年的樹齡,古木參天,下麵綠草如茵,走在裏麵風吹過來,竟然有些寒津津的發冷,隻是這西園的亭台樓閣,畫舫水榭都有些舊了,大約也是被古木蝕的,仿佛也都有些發綠。

兩人在一處貨賣零碎東西的小亭子裏每人買了一把扇子,又買了些香囊等物拿著玩,又沿著遊廊,一間一間的玩這些古跡,後來又在一個敞軒裏發現了一架琴,兩人撥弄了一會兒,又丟開了,走不多遠,卻聽到了悠揚的琴聲,兩人嚇了一跳,以為這琴無人自彈,砰砰心跳著回去一看,原來是一個長髯老者,穿著一身黑衣,麵容清絕,飄飄欲仙的模樣,盤腿坐在那裏彈琴。

琴聲太好聽,又太飄渺,周圍此時恰好沒有一個人,兩人都有些疑惑這老者到底是人是神,膽小的連忙跑了。

一個園子逛了大半之後,漸漸的到了傍晚,兩個人才來到西園最高處,一處三層的小樓的頂樓,看著夕陽拉著斜長的餘暉慢慢西墜,歸鳥暮鴉慢慢的劃過天際,投到密林之中,又看著風掠過林梢,將那千年古木釀成的碧濤輕輕的推動,遠處波光點點,巨大的湖泊宛如明鏡,而湖上的那一葉輕舟,亦如同一枚落在鏡麵的樹葉一樣,輕輕的滑過。

兩人看了一會兒,又聽到下麵有笛聲傳來,這笛聲很悠揚,倒讓袁嬌嬌一晃神間竟想到了軒轅玦,他竟然也是會吹笛的,而且還是吹得一手好笛……

兩人回到酒樓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的時候,和張啟柳笙二人會和了,一起吃過了飯,袁嬌嬌便帶著元兒回了家。

以往,她沒怎麼覺得西街自己新賃的這個小院空虛寂寞的,自從昨夜見了雲澤,不知怎麼的,一步步的踏著暮色往家裏走,知道家裏並沒有等自己的人,沒來由的就落寞傷懷起來。

元兒逛了一天乏了,話也就少了,一直拉著她的胳膊,倒像個孩子似的。

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寂寞的庭院,即使點了再多的明燈也是寂寞的,袁嬌嬌和元兒在梧桐樹下鋪開了草席,開始喂小雞仔,這些小雞仔基本上是自生自長,袁嬌嬌兩人經常一早就離開宅子,走之前如果想的著就喂它們一頓,想不著就要等著晚上一起吃,有時候晚上回來的晚了,累得很,倒頭就睡,這些可憐的小雞們就要挨一天的餓,後來袁嬌嬌發現小雞仔不見長還瘦了,心下十分不忍,便不再將它們關在籠子裏,就散養在院子裏。

然而院子裏是不安全的,養了這些時日,已經丟了四五隻了。

於是兩人回來不論多晚,都要將它們重新裝在籠子裏,掛在安全的高處。

雖然這是一大麻煩事,但兩個人倒是對此挺樂此不疲的,元兒甚至建議要買條小狗來養,袁嬌嬌覺得小狗不必小雞,放在院子裏它也一樣沒飯吃,且餓了不舒服了都要人照料,兩個人現在忙得三頭六臂也不夠用的,還是不要再添亂了。

忙完了院子裏的一套,袁嬌嬌洗手進屋,在雲澤昨晚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又拿起他用過的茶碗出了一會兒神,心裏對這個人重新又充滿了渴望。

她真的很希望兩個人能在一起啊,長相廝守,白頭偕老……

不知道,老天這次能不能讓她遂意呢……

實際上,這並不是老天不讓她遂意,而是有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遂意了。

元兒累了,收拾了一番早早的睡了,袁嬌嬌卻睡不著,在桌上掌了一盞孤燈看書,看了一會兒又神思恍惚了,回想起初見雲澤,以及在恒州的家裏相處的點點滴滴。

原本她覺得,他來了,即使不在她這裏住著,她亦應該感覺雍都是親切的了,甚至到處都是親切的、安全的、可以依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