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等了多久的歸來(1 / 3)

第18章:等了多久的歸來

是以,回到得月樓之後,聽說衛衝和李暲已經去了打鐵鋪子上工,他不由得滿麵疑惑,站在自家酒樓的窗口,望著打鐵鋪子裏忙碌的那兩個過於彪悍的身影沉思了許久。

不管怎麼說,這兩人倒不像是要害袁嬌嬌的。

如果要害早就害了,還能等到此時,不管兩人玩什麼花樣,宋集都決定見招拆招。

想到這裏,打定了主意。

繼而又想到在桐溪袁嬌嬌羞紅的臉蛋,以及那句“我們處處看看。”心情一下又飛上了雲端。

在宋集聽來,袁嬌嬌這句話是以非常堅決的語氣說出來的。但在袁嬌嬌覺來,她隻是想及過往,絕望之下衝口而出的。

不過,不管怎麼樣,先處處看看吧。

處處看。

袁嬌嬌原本以為,她說出了這句話,宋集介入了她的生活,她往後一段的生活重心必然是這“處處看。”三字。

沒想到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她的生活從百花節的第二日開始,幾乎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但卻不是因為宋集。

而是因為她鋪子裏的那兩個貨!

衛衝?李暲?

袁嬌嬌隱約的覺得這兩人有些麵善,然而又不能確切的想起到底見沒見過二人,這二人自從獲準在鋪子裏試工五天之後,便幾乎吃住在了鋪子裏。

幹活倒是沒得說的,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髒活累活搶著幹,十分的,勤快……

可是

袁嬌嬌卻真正見識了什麼叫粗心大意。

比如鹵水點豆腐,他們幾次將鹽水錯當成鹵水,又將鹵水當了白醋倒在了涼拌小菜裏……豆漿燒到幾成開,豆腐要壓幾個鍾點,鹵水要點多少,教了多少次兩個人依然有些糊塗,沒辦法袁嬌嬌用毛筆寫了一張表,貼在廚房裏,叫他們每日做活的時候看著做。

兩個人太過勤快,第一次做豆腐的時候還將袁嬌嬌的豆腐渣抬出去倒了——以為是廢棄不要的……

做饅頭的時候稍微好一點,包子則簡直不能說,油鹽醬醋放得不合比例就不說了,包子包好了都是塌在籠屜裏的,拿出來都是一塊一塊的,就連不挑剔的王叔,咬了一口那沒多少餡了得破包,也覺得難吃的難以下咽。

於是,王嬸和彩鳳又手把手的教二人如何調餡,如何把包子捏出形狀。

兩人做出的第一鍋豆腐是稀的,當豆腐腦賣了……第一鍋包子不成形,大家各帶了一包回去當晚飯吃。

做壞了活,兩個人十分及時的認錯檢討,然後又虛心求教,看起來似乎深怕王嬸袁嬌嬌等人攆他們。

王嬸、袁嬌嬌、彩鳳都是女人,心地慈善,見了他兩個低頭耷腦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憐惜,因此他們做錯了事反倒不好責怪,隻好加倍的再教導。

兩人也十分肯學,一直到打烊才回下處睡覺,第二日袁嬌嬌還沒來開門他們就先來了,站在門口很老實的等著……

好老實的孩子,看的袁嬌嬌好生不忍,於是又開始了忙碌的、雞飛狗跳的一天……

這樣的雞飛狗跳之下,其他的事兒便弱化了,袁嬌嬌簡直分不出心來想別的,宋集在得月樓上看這這裏一片忙碌,也就沒來打擾,這幾日倒比以前看起來像生分了。

五日之後,試用期過了,衛衝、李暲二人很有眼色,當晚呆到打烊也不離去,麻利勤快沉默的幫著袁嬌嬌和王叔王嬸收拾東西。

王叔見狀先撐不下去了,覺得這兩個小夥子在外麵沒了錢不容易,且真的幹活很賣力,不就是包子餡調不好,包子捏不好嗎?這些活可以女人來做,讓他們主要幹重活,沒有技術含量的活也就行了。

這樣決定了,便又和袁嬌嬌商量,一家雇傭一個,住麼,一個住店裏,一個就去王嬸家住,工錢三百,反正也不貴,問袁嬌嬌可願意。

袁嬌嬌聽了低頭沉吟,眼角餘光見那兩人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滿含期待,於是也就下不下狠心來說不了,便點了點頭,說:“就這樣吧,學一段日子熟了就行了……”

於是就敲定了下來。

其實,如果袁嬌嬌知道無論教多少日子,這兩人都隻是這半吊子醋的水平的話,恐怕這會兒不會這麼快就下決心。

於是,打鐵鋪子裏有了兩個雇工。

衛衝、李暲當日就從得月樓搬了出來,李暲住在鋪子裏,衛衝去了王嬸家住。

王叔王嬸從此不用幹重活,王嬸隻負責在門頭上收錢,閑了得時候調餡子,十分忙的時候,王叔彩鳳來搭把手,做豆腐的活兒一個人不大便宜,袁嬌嬌一早一晚來,搭把手,點鹵水,算算一日的收入,其他時候她一般在玉柳街的家裏,她新近將繡活又拾了起來,往日一個人做豆腐忙的沒什麼時間做精細活,現在趁著小有餘暇,便一心一意的做幾幅自己喜歡的精雅細活。

春日暖洋洋的,如果依著往日,她一定會帶著針線走家串戶的做活,但如今一則她做的是細活,不便拿來拿去;二則她如今有些不喜歡去串門,因為有些人的詢問眼神等都叫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往日雲澤在時,兩個人的關係等於是半公開的,雖然大秦國民風也算開放,但兩人處了那一段時間,幾乎等於昭告眾人兩人是一對兒了。可如今雲澤一去不複返,眾人難免說些閑言碎語。

由於她自己知道那最底裏的真相,於是這些閑言碎語她十分的禁受不住,便寧願不聽。

暖風吹拂的小院,樹影婆娑,她常常獨坐在廊下,做針線一做便是一下午。

這期間宋集替王叔搬運一些雜物,在王嬸家坐了一會兒,順便來看了她一次,宋集應該是有些惶惑,百花節上,他的追求似乎產生了一定的效果,然而第二日袁嬌嬌便忙的腳不沾地,仿佛忘記了這件事一般,更甚至忙完了就在家裏不出來了,讓他見也見不到,有一些傷心又有些不解,更有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次來了玉柳街,當然要順便看看她,便見袁嬌嬌身邊攤著許多布頭簸籮絲線等物,人正埋頭繡著什麼。

見到宋集來,袁嬌嬌有些驚訝,轉而像想起來什麼,又有些囧,不過她很快恢複了平日的鎮定,看起來也挺高興的叫他進來,讓座。

宋集看幾日不見,袁嬌嬌今日穿著粉紅的衫裙,為了繡花方便擼起了一截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胳膊,胳膊上還有一處紅色的胎記,似乎是個花朵的形狀,豔紅色的,更顯得她肌膚如玉,不由得有些心蕩神馳。

坐在椅子上,微笑著問她:“繡的什麼?”

宋集的聲音很好聽,溫潤如玉,和他的人十分相符,讓人聽了更不會生出討厭來,而這樣的聲音,和一個人也有些像,隻不過那人的聲音雖然溫和,卻總也帶著些與生俱來的威嚴。

袁嬌嬌晃了晃神,便將自己的繡活展示給宋集看,笑道:“這個繡來做屏風,你看如何?”

她繡的是一副山水圖,無限的春光似乎都被她繡在了錦緞上,山嶺逶迤,碧水悠悠,一直延伸到那渺渺茫茫的天盡頭,一應的配色選材顯然都是袁嬌嬌自己做的,還隻繡了半幅,但看起來清華名貴、秀絕人寰。已經讓人歎為觀止。

宋集看到亦是愣住,好半晌才放下那繡活,掩飾不住眼中驚奇的道:“這畫兒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手筆,竟被你繡在這錦緞上?已不是好不好能評價的了,你有這般功夫,何用開店那般辛苦,隻這一副繡工,已是百金難求——”

看得出,是真心的讚不絕口。

袁嬌嬌知道宋集是見多了繡活的,他本家就是專做刺繡生意的。雖然也覺得自己的活計不差,但還是以為宋集謬讚,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店裏雇了人,我有了空,沒事繡著玩而已。”

又將自己畫得原圖給宋集看,原圖是水墨山水,亦是袁嬌嬌自己的手筆。

宋集看了,對袁嬌嬌又一次的刮目相看,繼而,袁嬌嬌又將自己以前畫得一些畫,寫的一些字展示給他看——不然兩個人在院子裏呆坐,頗覺局促。

這對宋集而言,是一個驚訝接著一個驚訝,末了,他有些沉默下來,隱隱的覺得眼前的姑娘太過奪目了,不是他能消受的了的。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因為看到袁嬌嬌溫柔恬靜的笑靨,他再次被征服,心中暗暗打勁兒的想:“日久生情,自己不會褻瀆了她的。”

兩人在夕陽下,在小院裏說了一會兒話,直到有鄰居來,宋集方告辭去了。

袁嬌嬌平靜清閑的生活從此結束。

不知道為何,第二日,分給她的李暲就犯了個大錯,差點將半邊鋪子燒毀了,作為打鐵鋪子的半個老板娘,袁嬌嬌大意不得,不得再在家裏閑坐,又回到了店裏坐鎮。

如此,李暲、衛衝和她倒是一天到晚的不離身左右了……

這件事根據李暲的說法是,他一個人既要照管後廚又要照應前麵的生意,實在忙不過來,一不留神,就讓木柴燒到鍋灶外麵去了,這才引燃了大火。

大火剛剛燒起來就被撲滅了,除了後廚房一些木柴、木桌椅等燒壞了之外,並沒有殃及其他,但圍觀的眾鄰居卻十分的不樂意,認為袁嬌嬌這個掌櫃沒有盡到責任,讓一個不靠譜的活計管鋪子,萬一燒起來連累了他們,到時候找誰哭去?

眾口一詞,唾沫差點把小老板娘袁嬌嬌給淹死,無奈之下,她隻好當眾保證,以後她親自到店裏坐著看店。

眾人這才罷了,又好言安慰了袁嬌嬌一番這才撤走。

這期間罪魁禍首李暲一直乖乖的站在一邊,等著掌櫃懲罰他。

袁嬌嬌歎氣想,大概他一個人確實做不慣,自己那時是熟手還能應付,也不能怪他,於是倒好言撫慰了李暲一番,從此,李暲管後廚,她在前麵賣賣東西收收帳。

遇到人少的時候或者李暲豆腐做好了閑著的時候,袁嬌嬌便退到後廚的天井裏做針線,讓李暲一個人在前麵忙。

王嬸那邊的程序差不多,鋪子裏終於按部就班起來,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忙碌。

這期間,宋集經常給他們送些新奇的吃食之類的來,看起來走動也和以前一樣,隻是如今送來的東西,多進了李暲和衛衝的肚子……而宋集每次來說話,衛衝和李暲就在一旁,一左一右的站在袁嬌嬌身後,仿若兩尊門神一般,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看的袁嬌嬌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問他們兩個:“有事?”

兩人又都搖頭擺手,卻不肯遠離,一會兒你出來,一會兒我過來,殺人般的目光不時的削過來,宋集一開始簡直招架不住,後來慢慢的能招架個把時辰了……

袁嬌嬌對這些的內情全然不知,她平靜而忙碌的過著日子,偶爾從街上的人聽到一些外麵的時政。

一會兒是梁國和楚國勾結了,一會兒又是魏國的兵到了哪裏那裏的,一會兒又是梁國似乎和魏國打起來了,一會兒又是什麼會盟之類的。

風雨如磬,幸而武原鎮的生活暫時算得上現世安穩。

她全神貫注,聚精會神的做著她的繡活,經營著她的小店,每日迎來送往,不認識她的人看到她每日樂嗬嗬的,也一定以為這是個單純快樂的姑娘。

這幾日,有時能看到兵丁過境,據說是南陽王調到北邊增援的,袁嬌嬌偶爾也想一想,不知道他那裏打成了什麼樣兒了。

流民還在增加,每當看到這樣的人,她都希望這戰爭快止了吧,快止了吧。

似乎天隨人願。

五月份的一個早晨,大秦國的內戰忽然就似乎打完了。

這日的早晨,袁嬌嬌像往常一樣起來吃過飯就到店裏去,路上便看到許多快馬匆匆南下。

到了中午的時候,就聽到街上的傳言說,南陽王終於打贏了當今聖上,聖上氣的暈倒在皇宮,如今請醫延藥著,南陽王如今已經大軍進了雍都,入了宮,不知道下文是什麼。

政權的更迭一般都會亂一陣,南陽王即使要登基,應該也會等到他老子歸西才行,不過南陽王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會怎麼做,世人也難以猜到。

秦國內亂期間,梁國有異動,隻斷斷續續聽到的消息裏,就有梁國趁機將周遭小國又拿下了幾個的信兒,往日這樣的征伐之事,梁、秦之間經常互不相讓,如今秦國內亂,無暇他顧,是以梁國大打出手,疆土擴出了不少。

更聽說,梁國國君還有意拿下秦國的小半壁江山,隻是一直沒聽說打起來。

這些紛紛雜雜的消息裏,袁嬌嬌一直沒有聽到她想聽的那個人的消息。

沒有消息有時候就是好消息。

袁嬌嬌這樣安慰自己說。

千萬種思念和抱怨,有人用一個眼神就能將它湮滅。

袁嬌嬌以前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但她此生親身經曆到了。

五月份的天是暖而豔麗的,花香濃鬱的要將人化在裏麵,晚風吹拂的時候,整個人整條街都是暖洋洋醉哄哄的。

這日便是五月中旬的一個下午,宋集去州裏進貨,應袁嬌嬌之托,順便帶了她的幾件繡活去州裏一個他相熟的店寄賣。

袁嬌嬌和彩鳳幫忙替他將車門封好,看著他走了,彩鳳忽然肚子不適,先跑回了家,袁嬌嬌看李家瓷器鋪子門首的幾盆花兒開得嬌豔,愛不釋手,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這個時節,夕陽漸漸欲落,萬道霞光鋪滿了西天,她站在霞光暮色之中,一身鵝黃色輕衫,淡淡的蔥綠色的裙裾,腰係紅色的絲絛,晚風吹拂下,嬌嫩美麗的散發著微微的光芒。

街上忽聞馬蹄聲響,人群忽然騷動起來,馬蹄聲越來越近,淡淡的塵煙揚起,終於驚醒了她,她方將目光從花木上移開,便看到流鶯街寬闊的街口駛來一輛高大的馬車,馬車周圍許多侍從圍隨,那些侍從皆騎馬挎劍,雖然都穿著普通的玄青色衣衫,但一個個看起來高大威猛,氣勢不凡。

車馬緩緩行來,並沒有囂張霸道的氣勢,而行人卻都不自覺的避讓在一旁,望著那車駕露出納罕的神色來。

袁嬌嬌亦站在路邊,望著那高大的車駕,不知道怎麼的,心裏忽然就有熟悉親近的感覺,她呆呆的望著那隊人馬,直到那馬兒在她麵前停下來。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止,萬物都在這一刻消逝。

馬車的門簾挑了起來。

一個陌生又熟悉,高大又秀長的身影走了出來。

多少次在夢裏描摹的容顏,多少次在心裏想望的雙眸。青衫依舊,墨發三千,他如今就站在那裏,含笑微微的向這裏一望,便融化了她內心仿若積蓄了千年的冰寒,崩塌了她心底千辛萬苦才壘起的城牆。

他回來了……

她的雲澤回來了……

不,他如今已經不是她的雲澤了。

但他還是雲澤。

雲澤是她刻在心頭永恒的名字,如果有方法,她也想將它除掉。

那樣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那樣,此時

也就不會這樣辛苦了……

袁嬌嬌看著車上的人走了下來,一步一步,似乎踏在她的心上一樣走到了自己跟前,那俊朗清和的容顏,長眉鳳目,玉麵朱唇,與以前一點都沒有變,清減依舊,風姿如昔,隻是麵上略略的帶了一點風塵。

看起來,應該是走了很久的路才來到這裏吧。

他是來專門看她的嗎?

還是順道來向她道謝的呢?

還是……

可是他怎麼會到秦國來呢?

袁嬌嬌看著呼延雲澤在暮色中從馬車上走到自己麵前,震驚的無以複加。

呆呆的望著他,望著那熟悉的麵容,心頭一時間千頭萬緒。

街上似乎靜止了,連雲彩也不再流動。

袁嬌嬌仰著頭看著他,動了動嘴,終究沒有叫出:“雲澤。”二字。

她努力的屏住呼吸,努力的屏住鼻子裏的酸意,屏住不讓眼裏充滿淚水。

她覺得自己屏的牙根都酸了,整個人都有些微微的顫抖。

呼延雲澤望著她,似乎也有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凝住,望住了她的雙眼,他的眼睛依然仿佛兩潭碧水,深沉而黑的,平日總是散發著冷靜的光芒,然而此刻它們是溫暖的,是寵溺的,是愧疚擔憂的,似乎也有欣喜,因為他微笑起來了,那雙也被袁嬌嬌回憶過無數次的嘴唇微微的彎起:“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