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出逃尋夫(2 / 3)

“……屬下……明白!”兩人越位而出,謹聽吩咐,心中都覺得王爺派自己這個差事真是大材小用了……

王爺,您終於還是心軟了……

兩個被差的人撥轉馬頭,望著來時的路又回去了,一路上兩人心裏又都想,這件事做好了應該是大功一件吧……可惜出來的匆忙,連條換洗的褲子都沒穿就被派了外差……

兩人回到客店裏的時候,又去拍門,店夥又驚又嚇得來開門,開門一看,走了一群又回來兩個,還以為他們有什麼東西忘在了店裏,於是更加擔心的將他們讓了進來,兩人通紅著眼睛,沒想到隻是要了客房兩間,一左一右,正在袁嬌嬌那房的兩邊,並且還吩咐兩個小夥計:“那房裏的姑娘若起床預備走時,一定要來叫醒我們兩個——有賞。”

兩個小夥計唯唯諾諾的應下,一夜被叫起來了兩次,大半宿都沒怎麼睡覺,兩人此時已經神思恍惚兩眼冒金星,領命完畢之後回去倒頭就睡了。

第二日,客人將兩個店夥吵起來,兩人差點忘了叫樓上的兩位爺,不過好好歹歹的,總算那位袁姑娘按時起來洗漱之後就結算房錢走了。

這兩尊瘟神一樣的男人也跟著結算了房錢,緊緊的隨了出去。

兩個店夥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心想,這世道果然亂的不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往南去的差事遠比往北去要舒服。

袁嬌嬌坐著普通的馬車,車速又不快,兩個人回憩園比較少,於袁嬌嬌來說是比較麵生的,但二人是很謹慎的人,依然在半路插空買了些普通的衣衫換上,騎馬在車後不遠不近的隨行。

由這件事可見,袁嬌嬌睡覺的確是個雷打不醒的人,這除了和她本身睡覺就比較沉有關之外,還因為她前一夜睡得晚也沒怎麼睡好,第二日白天又奔波了一天,舟車勞頓,躺下哪裏還醒得了?

而她有時也真是個非常粗心的人,因此衣裙上多了個香囊她亦無感,直到車行到半路,顛簸中撞了馬車壁一下,被香囊硌到,她這才發現,也才覺出這個香囊沉甸甸的與眾各別。

好奇的解下來打開一看,頓時吃了一嚇,險些以為自己穿錯了衣裳,把某個喜歡把銀子攢在香囊裏的姑娘的衣裳給穿來了。

然而再三的確認,裙子的確是自己的裙子,憩園的丫頭們都沒有這樣的花色。衣裳也是自己的衣裳,平日經常穿的,怎麼會錯。

總不會有人把香囊錯掛在了自己腰上吧?

要麼就是……南陽王府的習慣與眾各別,喜歡用裝著碎銀的香囊做飾物?

袁嬌嬌覺得也隻有這一個可能了,總不能是昨晚自己房裏進了人,來人將銀子栓在了自己身上?世上哪有這樣頭腦糊塗的人呢?

既然這樣,袁嬌嬌也就不再去想了,數了數碎銀,倒也有不少,足夠在恒州一戶人家過半年的生活呢。

沒想到還能天降橫財,她便將香囊收好了,依舊倚在馬車裏養神。

到恒州,還有許多路呢……

著了氣惱的王爺一步三回頭的回城,青州城都在望了才想起一件正經事。

——他完全不必這樣遮遮掩掩,他其實可以光明正大的派人給袁嬌嬌送信,告訴她自己知道她走了,問她路上一切可平安,如今到家否……質問她為何不辭而別,然後命人送上這兩個月的月錢若幹,叮囑她若想回青州盡管回來,沒事時要常給自己寫信,如果遇到了難解之事就——直接找鎮上最大的官,給汝本王的手書一封,到哪裏都可以暢通無阻……等等等等。

想到這裏,王爺立即很沒人情味的在隨他回城的屬下中間選了兩個人,一個拿銀子等信物,一個拿書信——不錯,是書信,王爺在城門口借守城軍官的小門房,在內寫成的。

措辭一會兒激烈一會兒綿長,一會兒不知所雲一會兒文采風流……總之,非常全麵的體現了王爺本人的內在性格。

被點中的那兩個人苦著臉,敢怒不敢言的接過東西來,揮揮眼淚,冒著寒風又一次回去了……

王爺,您有事兒能一次吩咐完麼……您能不這樣折騰人麼……您果然是重色輕友麼……

他們不知道,這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不提兩個人冒著寒風,頂著東方的魚肚白,在一片朝霞中昏昏沉沉快馬加鞭的往南趕,隻說王爺軒轅玦,做完了這些之後,總算心裏踏實了一些,兩眼紅絲的回到憩園,倒下來稍微眯了眯眼天光就大亮了,伊人不在,這園子看著也沒什麼親切感了,他當日就回了營。

正好前線也的確很離不開他。

袁嬌嬌一無所知,因為在清風穀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便暫且放下心來,覺得自己的確是多慮了,且也太能胡猜亂擬,南陽王並沒有派人來追什麼的,她也就不必多此一舉星夜趕路了。

因此曉行夜宿,一路上走走停停,十日之後方到了恒州地界。

這一路上別的倒還好,隻是天天下雨,無論是在旅店還是在車上,人都感覺濕漉漉的,好在是春雨,是淺淺的濕一層塵土,並不影響走路。

薄幕清寒,夜半涼初透,春雨的夜裏,宿在客店裏,讓人不禁思緒萬千——如果是在一年前,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還有躍馬沿途,遠離家鄉四處顛簸的生活。

人的一生看起來雖短,但也可以有很多很多波折啊。

每到一個旅店,經常聽到人們談論戰事,談論如今中原的景況,袁嬌嬌看了聽了有時便想,自古至今,每隔幾百年幾十年便有一場戰爭,人果然是好戰的生靈,不要說國與國之間,諸侯與朝廷之間,便是普通百姓,鄰裏之間,巷陌之內,有些人一年半載的不吵一架也會覺得骨頭癢癢一般,非要吵過了,論過了高低才服輸。

這樣想著,她便也覺得不論是南陽王挑起的今日之戰,還是當今聖上的不明,導致的朝廷內亂,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太平太久了當然要打仗,打完了仗自然就恢複太平。

這就是人世萬萬年不變的輪回定數。

聽著夜雨入夢真舒服啊,真想就這樣一直的走下去,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人也不用見,不必想過往,不必想以後。

人在旅途,就仿佛靈魂孤零零無牽無掛的行走在人世間,暫時的了無牽掛。

然而終點終究是要到達的,人終究是要下車的,生活又將開始,夢魘又將繼續,有情人去了還是沒有回來,恒州的小院還是孤零零的隻等著她一個人……

爹爹過世的時候,這樣孤零零,彷徨無依的感覺曾經跟隨了她大半年,那種絕望,那種傷心,那種無依無靠,那種生無可戀的滋味兒,她覺得人生最大的痛苦也莫過於此了。

她覺得她絕不會再嚐到這種痛苦了。

然而不過時隔半載,她竟然又一次被這種情境俘虜——

這是為什麼?

袁嬌嬌一直覺得自己是堅強的,經曆過喪失唯一的至親的痛苦之後,還有什麼能擊倒她,撼動她的心扉呢?

現在看來還是有東西能得,因為這樣東西曾經彌補了她的舊傷,曾經重新給了她失落的世界,曾經讓她冰冷孤苦的心房被溫暖包裹。

曾經……

那是他的懷抱

那是他的微笑。

他病著,勉強的坐著,然而那通身的氣質,沉靜溫和又讓人不敢褻瀆的麵容,就讓你知道這個人很可靠,很可靠,很值得依賴。

她果然是又一次變弱了,又要依靠別人了嗎?

想到這裏,袁嬌嬌不禁打了個冷戰——

傷心歸傷心,思念歸思念,無論占據她身心的都是什麼情緒,她到底還是個完整的,成年的人啊。

不能那麼的脆弱不堪,不能那麼的一蹶不振,不能那麼的給自己找理由變成別人的包袱。

愛,在她的生活中,本來就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如今既然得而複失,她就要做回自己呀。

為何這樣任由自己被痛苦俘獲,每日想些亂七八糟怨天尤人委屈難過的往事?

她要拯救自己呀。

她坐在馬車上,透過霏霏的細雨,望著已然有些陌生的恒州城想。

過去的一切不過是夢罷了。

轟轟烈烈蘭香竹影的一場夢過去,她還是要過回自己的生活的。

她還是那個大秦國恒州武原鎮玉柳街豆腐袁家的掌櫃——袁嬌嬌。

想到這裏,想到那一盆盆凝脂一樣溫熱的豆腐,熟悉的感覺重回心頭,她禁不住微微的笑了,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熱切的光芒。

好好的生活,盡自己的所能踏踏實實的過完這輩子,比什麼都強。

袁嬌嬌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到位。

因為傍晚時分,車子到了武原鎮的時候,她除了看起來瘦弱不少之外,精神上和走的時候看起來不差什麼。

她甚至非常認真的觀察了一遍武原鎮的景況,判斷這裏的恢複情況。

其實武原鎮恢複的算好,除了當日火燒的幾幢房屋被毀之外,其他的街市店鋪均比她去青州之前還多了許多,細雨蒙蒙中,街上有許多買菜買米的人,挎著籃子,推著車子匆匆而過,以往袁嬌嬌熟悉的那些店鋪基本上又都開張了,路過流鶯街的時候,看到隻有王虎的打鐵鋪子還是大門緊閉。

看起來王嬸王叔並沒有將這鋪子重新開張,王叔以前是替李大戶家做賬房賺些錢鈔的,而王嬸自從兒子王虎開了鐵鋪之後,便一向是什麼活也不做了,每日隻在家伺候一家子老小,做點針線活。

如今戰亂還沒平息,從建州回來之後,王叔在李大戶家的活計想是應該沒了,打鐵鋪子又不開,不知道他們依靠什麼過活。

這樣想著,車子便到了玉柳街的街口,薄暮朦朧,春寒料峭,家家戶戶都在家圍爐烤火,有些快的已經開始吃飯了,袁嬌嬌便在街口下了車,付了車錢,先到王嬸門首,見他們家窗戶裏微微的冒出些煙來,看起來人都在屋裏。

便想趁著天還沒黑,先回自己家點上燈收拾收拾,在去送信吧。

柳樹下自己家的家門門扉破敗,新綁了些木條上去,想是王嬸弄的。推開來,細雨蒙蒙的院落悄無人聲,袁嬌嬌心裏又微顫了一下,葡萄架孤單的立在那裏,枯黃的葉片逶迤了一地,門窗都鎖的好好的,不知道是王叔王嬸還是那南陽王做的。

到了門前,從往日放鑰匙的牆角摸了摸,果然摸了鑰匙出來,先開了堂屋門進去,有淡淡的灰塵的氣息,摸索著找到燭台,點上燈,熟悉的家便出現在了眼前。

不知怎麼的,袁嬌嬌現在有些怕黑,便將內間外間各處的燈都點上了,屋子裏亮堂起來,她便又去外麵灶房找了些木柴,將鍋灶洗淨了,翻出陳米,煮上粥。

找陳米的時候,才發現陳米不知道被人偷走了還是搶走了,米缸也破了個洞,她又有些擔心的將窗戶等都檢查了一遍,用木棍別好了這才又去廂房。

被南陽王帶走的那晚她睡在廂房,她的被褥還在床上鋪著,被褥之上罩著一床褥單,揭下來,抖淨了灰塵,摸了摸被褥,都有些潮濕,但還算幹淨,便抱到堂屋去,將堂屋床上那些換下來,預備晚上睡覺。

家裏家外,桌椅板凳的都擦拭了一遍,廚灶上粥的香味兒彌漫了開來,家的感覺便立即回來了。

冒著細雨,袁嬌嬌一鼓作氣的又將院子裏被亂兵弄下來的散亂磚石收拾了一通,將風塵仆仆的衣裳換下來之後,這才盛了一碗粥坐在屋裏喝。

西院裏門響,卻是王嬸到院子裏拿東西,看到了袁嬌嬌院子裏的燈光,好奇的扒著牆頭看了半晌,試探著問:“嬌姐兒,是不是你回來了?”

害怕是亂兵。

袁嬌嬌忙答應一聲,說:“嬸子,是我回來了——”

一邊說一邊從屋裏迎了出來。

王嬸借著屋裏透出來的亮光一看果然是袁嬌嬌,立即歡喜起來,叫道:“什麼時候兒回來的,怎麼不到嬸子院裏來,寒浸浸的睨一個人在那院裏多孤單,快來家裏吃飯,我們剛才還在吃飯呢,你怎的不來喊——”

一邊說著,她一邊便鬆了手,開了院門往袁嬌嬌院裏來了。

兩個人的說話聲早就驚動了屋裏的人,彩鳳早已噔噔噔的跑了出來,一邊嚷:“嬌姐姐回來了?!”

王叔,已經王嬸家幾個來玩的鄰居都走了出來看。

袁嬌嬌隻好隔著牆同他們問好,說了一會兒,王嬸彩鳳已經推開院門過來了,後麵幾個被驚動的鄰裏也都跟了過來。

大家一個多月不見,此時見了親熱自不用說,她和彩鳳兩個更是抱著又說又笑得,院子裏有雨,袁嬌嬌便將眾人讓進屋裏來坐。

袁嬌嬌原本以為眾人一定會問她怎麼突然消失了,或者怎麼突然被南陽王帶走了?

沒想到眾人並沒有這樣說。

一開口而是:“王爺那腿可好了?”

“我們聽見說你被雇去照顧那王爺的傷,還在擔心北邊打仗多危險,你沒遇上什麼事兒吧,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一回來還去不?那王爺是怎麼受的傷?”

“嘖嘖,那就是南陽王啊,長得真是……果然是王爺的氣派……”

問了一圈,最後才問到:“那邊怎麼樣啊,王爺打贏了嗎?這仗什麼時候打完啊。”等語。

袁嬌嬌終於明白了。

原來南陽王將她帶走時安排的還挺妥帖。

不但將她的去路交代明白了,連她去做什麼執事都說的明白。怪道王嬸給自己的信上,一點擔心自己受委屈,鳴不平的話都沒有呢……

問了一圈,袁嬌嬌一一答疑解惑。

最後才忽然想起王虎的信來,於是起身去裏間拿出來,先將王虎的畫像展示給眾人看,說:“我接到信後在青州打聽了,王虎哥哥果然在軍中,南陽王身邊的一個將領認識他,我便托他捎了封信給哥哥,這是回信並他的畫像——”

一邊說,一邊遞與眾人傳看,王嬸先一把將畫像搶在手裏,兩眼含淚,將紙舉在眼前細細的看,一邊顫抖道:“這個不孝子!…………嗚嗚……去這麼久……參什麼軍……”

眾人也都湊過來看,一邊解勸王嬸,王叔遠遠的坐著,遠遠的望著那畫像,眼圈也發紅,隻是拍著膝蓋歎氣……

彩鳳審視了畫像一番說:“哥哥去打仗倒還胖了,看起來當兵也有油水撈——”還是彩鳳了解自己這個哥哥。

袁嬌嬌聽了一笑說:“嬸子不用擔心,我問過楊將軍了,哥哥在軍中很好,還升了官,楊將軍許諾會照看他的,我將家裏的信轉給了哥哥,也給他寫了一封信,將家裏盼他回來的意思說了,哥哥即使不願意此時回家,此時知道了家裏人懸掛的心,凡是也會小心一些。”

王嬸聞言方放心了一些,又端詳了那畫像一番,疑惑的道:“這畫兒看著怎的恁般眼熟……這畜生倒是真不瘦……”

於是眾人又談了一會兒王虎的情況,皆大歡喜。眾人紛紛又轉移了視線,問袁嬌嬌:“你跟著王爺在青州是不是很苦,怎的受了這許多?”

“跟著王爺可見了什麼新奇的事物,也講給我們聽聽,說起來,若不是打了這場仗,咱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麼多兵,也沒跑這麼遠過。”

眾人紛紛再度將視線定在袁嬌嬌身上,袁嬌嬌一時不知道該先回答他們哪個問題的好。

想了想,便一條一條的告訴他們青州的風土人情,沿途的見聞,王爺的憩園,裏麵的擺設,已經河間王妃的模樣性情等。

這些在眾人耳中聽來,就仿若聽書一樣,因此都聽的甚是津津有味。袁嬌嬌在青州的經曆有很多少兒不宜的橋段,略去不提,隻將那日常瑣事,也滿滿的可以講三大天。

當下眾人坐在當地,王嬸去籠了一盆火來,袁嬌嬌又沏了熱茶,鄰裏百舍的談到了二更多天,都知道袁嬌嬌遠路而來,一定很累了,不好意思再多坐,便都散了,王嬸和彩鳳便叫袁嬌嬌先去他們家睡,說她這裏被褥一直沒有曬,濕噠噠的沒法睡人。

好意難卻,經過了逃難之旅,袁嬌嬌和王嬸一家的感情更近,同一家人也差不了多少了,且月餘未見,也挺想和他們在一起再多說說話,於是就收拾了兩件小衣,關門去了王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