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能在家過年的,沒想到此時卻在去戰場的路上,還是伺候著這麼一個喜怒無常的陌生魔王。
她在心裏算了算日子,還有十天就是年了,而雲澤也走了有近三個月了……
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
日日相思不成線,為伊愁卸晚時妝。
到了夜裏,天又下起了小雪,車子一直在不停的跑啊跑,寒冷侵透了骨頭,袁嬌嬌圍著厚厚的毯子,因為白日睡到近中午才起來,因此此時盡管身子疲乏,卻了無睡意,同時也很慶幸自己多虧在那山上的寺廟裏吃了點飯,此時已經是二更天氣,車窗外隻是一片昏暗,全然不見人家,自然也不會有歇宿的地方,晚飯的點兒,朱鐵衣拿進來一些冷點心,顯然就是一頓晚飯了。
那糖酥等物,被北方的寒冷凍得仿佛一個冰坨,雖然已經被烘烤過了,但幹幹燥燥的,讓人實在沒胃口吃。
南陽王卻還拿了兩個吃了,隻從折子上分神關注了她一聲:“餓了先吃些墊墊,前方到城郭還很遠。”說完就又埋頭苦幹起來了。
馬車的簾子封的緊緊地,當地又擺了一隻火爐,總算是暖和了一點,但特意留出的小窗不時的有冷風灌進來,還是不那麼好受的。
到了三更天的時候,南陽王似乎終於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伸個懶腰,也掀開簾子望了望外麵。
對袁嬌嬌呲牙一笑道:“到乾陽了。”
袁嬌嬌也就著他的手往外望了一眼,車子仿佛行駛在黑色的海洋裏,四周一片漆黑,不見半點星火,他怎麼知道到乾陽了?
看到袁嬌嬌眼裏的疑問之色,南陽王放下簾子笑了笑,道:“我十二歲的時候第一次領兵出雍都,走的便是這條路——”
他頓了頓,“那時也正值寒冬,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在宮裏陪聖上過年,隻有我——和周將軍領兵五千,去南陽平叛……那一年比今年可冷多了……”
他仿佛沉入了回憶,聲音低沉的說,妖嬈的雙目中不再是那種常見的促狹戲謔之色,看起來冷漠又空曠,他注視著那看不見的黑夜,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的說。
袁嬌嬌聞言既驚詫,心裏又升起了一股憐憫之情,十二歲,多麼小的年紀,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天天和彩鳳王虎在巷子裏,後麵的小湖邊玩捉迷藏呢。
這麼小就去打仗,他並不是皇上最大的皇子啊,朝中難道無人了嗎?
袁嬌嬌這樣想著,隻聽這個魔王又冷冷的開口道:“他們絕想不到,八年後的今夜,本王又從這條道上殺回來了!”
說著,他似乎又恢複了平日的舉止一般,彎起唇角一笑。
袁嬌嬌見狀,莫名的就覺得身上一冷,她睜著清澈的雙眼望著他,似乎擔心他會忽然發狂,又似乎有心疼他的神色——當然,這些都是軒轅玦自己的感覺……
“你要喝些茶水嗎?”袁嬌嬌手裏還捧著茶壺,圖它能暖手,南陽王大半天不吃不喝,此時應該渴了。
南陽王聽了便又笑笑,伸手拿過茶壺來,對著壺嘴便灌了幾口,低下頭又拿起了一本折子……原來還沒看完……
袁嬌嬌見他眉頭又沉了下去,那斜長的眉眼聚精會神的模樣,知道今晚這燈大概不會滅了,自己也要陪著熬夜了……
不過,也甚好,不然她還真怕今晚就睡在車裏呢,麵對著這麼一個人……
誰知南陽王這次隻看了兩行,就又抬起了頭來,望著袁嬌嬌,若有所思一般,半晌,眯眼一笑。
慢慢道:“這次,更不同的是——本王有了你。”
他說的意味深長,高大的男人半張臉都在燈光之上,陰森森的看不清神色,袁嬌嬌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暗暗的想,他應該不會知道自己和雲澤認識,應該不會想拿自己來要挾雲澤吧。
她這種想法隻是突然生發出來的,也隻是一閃而過就覺得自己是胡思亂想,即使他知道自己認識雲澤又怎麼樣呢?雲澤已經走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影響到雲澤的決策呀。
這個女子似乎每到關鍵的時刻就掉鏈子,南陽王說出了這麼含義深遠的一句話,本指望能得到袁嬌嬌的一點回應,哪怕是惱怒都行。
誰知道她卻像是完全不解一樣,隻是茫然的望著自己,又一次神遊天外了。
這是讓人很不高興的。
尤其是在知道她神遊的內容百分百和自己無關的情況下。
“你在想什麼呢?”
他忽然欺近了她的身邊,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問。
溫柔的小鹿一樣雙眸就在眼前,清淺甜蜜的呼吸就在鼻端。
南陽王雙眼微眯,掃著袁嬌嬌那溫潤嬌嫩的雙唇,忍不住舔了舔舌頭。
“啊,王爺?”袁嬌嬌感到了下巴上的力道,這才恍然回神,一抬眼,見那張人見人怕的臉就在自己麵前,相距不足二寸,著實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一步,問道:“嗯,王爺剛剛說什麼?”
軒轅玦臉色一僵,一點怒氣夾雜著不知道什麼感覺在內心盤旋了一圈,立即惡向膽邊生了。
他毫不留情的又欺身了過來,伸開雙臂,將眼前的人鬆垮垮的禁錮在懷裏:“本王……”
他還想調戲她幾句,但被她呼吸間甜蜜的氣息所吸引,有些心猿意馬起來,調戲的言辭完全的忘在了腦後,他此時就想先親了那張柔潤的小嘴再說。
於是毫不猶豫的就俯下身來,將那兩片柔潤的嘴唇含住,雙臂收攏,將整個人禁錮在懷裏,溫柔而深入的吻了起來。
唇齒纏綿,芳香甜蜜的氣息盈滿了懷抱,懷裏的人兒急劇的掙紮了下,就被他更加小心的控製著力道禁錮住了。
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軒轅玦細細的品嚐著懷裏的人,唇舌舔舐了那唇瓣半晌,顧不得懷中人的掙紮,他開始慢慢的加大力道攻城略地,唇舌輾轉,深深的吸允,直到懷裏的人軟了下去。
似乎放棄了掙紮,任他擺布了……
軒轅玦隻覺得丹田裏一股熱氣流遍了全身,全身都緊繃起來,手由抱著懷中人的姿勢,漸漸的轉移到懷中人的腰上,他隔著衣裳撫摸著懷裏的這具軟綿綿又誘人的身體,嘴唇也終於從對方的唇上移開,開始滑向脖頸,懷裏的人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軒轅玦已經忘卻了所有,粗重的喘息著,隻想得到懷裏的這個人,他真的是想了很久了呢。
他實在忍不住,於是一把將袁嬌嬌抱起,橫放在車子的錦榻上,整個人火燙的便伏了上去。
他沙啞著嗓音喚了一聲:“嬌嬌……”低頭吻著身下女子,正要繼續往下,卻忽然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叫她她沒答應?
軒轅玦從欲望裏重拾了一點理智,抬起頭來看了身下的人一眼,見袁嬌嬌牙關緊要,秀眸緊閉,一聲不吭。
“嬌嬌?”他又搖了搖她,忽然又發現她似乎乖的異常,身體也軟的異常。
理智立即回籠!“嬌嬌?!”
他連忙坐起來,將袁嬌嬌的衣衫拉好,抱在懷裏,臉對臉的試了試她的鼻息,鼻息全無!
軒轅玦頓時慌了,連忙對著外麵喚:“停車!叫禦醫!”
一邊又去摸她的脈搏,心口。
摸了一下猜測她大概是憋氣太久暈過去了。
難道,難道是剛剛吻她的時候她就暈過去了!
軒轅玦想到此處,心裏一時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青。等不及禦醫來,自己就忙先掐她的人中,又按壓她的心口進行施救。
他畢竟是久經戰場的,對一些急救計策也懂得不少。
一會兒就有禦醫忙忙的趕來,軒轅玦掐了人中之後發現沒用,幾乎是把禦醫拎進來的。
禦醫人等都以為是王爺出了什麼事,因而朱鐵衣等人忙也進來看視,被軒轅玦一個眼神殺出去了。
禦醫忙過來,看軒轅玦抱著袁嬌嬌,滿額頭都是汗,微微有些衣冠淩亂的坐著,便隱約有點猜出是怎麼回事,老臉一紅,不敢問話,連忙過來診視。
南陽王焦躁的說:“想是憋氣暈過去了,我剛剛掐了她的人中,壓了幾下心口,全沒有用!”
禦醫諾諾連聲,匆匆把了下脈,便連忙取出銀針在袁嬌嬌頭上的幾個部位下了下去,一邊道:“王爺莫急,袁姑娘乃是急怒攻心,又憋了氣,因而暈過去了,袁姑娘身子本來就弱——”剛說到這裏,王爺已是麵色一變,傾身過來急道:“那會怎麼樣?!”
禦醫下了一跳,連忙說:“無礙無礙,下了銀針通了血脈就好了。”
“哦……”南陽王聞言大鬆了一口氣,直起了身子,想了想又問:“那會不會留下什麼症候?”
禦醫聞言連忙擺手道:“不會,不會,隻要休息一刻便就好了……”
說著,不敢看袁嬌嬌,垂目陪坐。
“朱鐵衣,把簾子放開點,通通氣。”南陽王聽了禦醫的話,一顆心才算落地,又想起什麼,命令外麵的人道。
這車子裏燒著爐子,空氣不新鮮,妨礙她好。
外麵的人果然把簾子掀開了一點縫,微微的雪花飄了進來,車子裏立即冷了不少。
王爺於是又拉過自己的狐裘,蓋在袁嬌嬌身上。
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袁嬌嬌嚶嚀一聲,醒了。
從這晚上起,袁嬌嬌和南陽王冷戰上了,當然,這是軒轅玦自己的定義。
對於袁嬌嬌來講,則是想盡辦法的自保。
那晚袁嬌嬌醒來之後,和一切暈過的人一樣,神思恍惚,第一反應並不是怒氣或者什麼,而是有些迷茫,禦醫見她醒來了,便留下一包安神寧靜的藥就趕緊的下車了。
南陽王見袁嬌嬌醒來很高興,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今晚就歇在這裏,你且睡。”又對著外麵叫:“朱鐵衣,進來掌燈!”
又把朱鐵衣叫了進來,然後自己小心的退歸原位,沒事人一樣的拿起折子又開始看了。
朱鐵衣一臉寒氣的進來,不明所以,鐵塔一樣坐在一側,將袁嬌嬌和南陽王隔了開來,陪南陽王夜讀書。
袁嬌嬌元氣尚未恢複,心裏一片迷迷瞪瞪的,有人遞過藥來,她便也乖乖的喝了,身體又軟又疲乏,本想就在榻上先躺一躺的,沒想到一躺下就真的睡著了。
外麵寒風呼嘯,小雪轉了大雪,大雪飄飄。
隨行的眾將領兵士在外麵臨時的紮了幾個帳篷,抖索索的爬進去,一邊抱怨著鬼天氣,一邊在心裏無語凝噎:王爺,您真的是要在這裏紮營麼……
一宿無話,第二日,袁嬌嬌醒來已經天光大亮,車子還沒開始走,車內的小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熱粥雞蛋等物。南陽王和朱鐵衣眼睛紅紅的在還坐在原地,進來一個送點心的小侍衛,臉蛋上已然生了凍瘡……
袁嬌嬌坐了起來,她已然回憶起來昨晚發生的事,當然,她所回憶的都是在被吻暈之前的事兒,現在在她的想法裏,就是這個南陽王似乎對自己發生了莫名的興趣,也想像對待其他侍婢一樣對待自己。
她捫心自問,她隻喜歡雲澤一個人,這個南陽王,並不是她愛的,甚至很多時候,他給她的感覺既可怕又殘忍又壞,但是,她完全無力反抗他,她的命運被他隨意的握在手裏。
這果然是人們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如果自己不是因為貪圖劉府的月錢,也就不會招來今日之禍吧……
想到這裏,袁嬌嬌自責著,忍不住就掉了幾滴眼淚。
身世浮萍,孤獨無依,隻好任人欺淩罷了……喜歡的人遠在天邊,活著真的這麼辛苦麼?
她感歎著自己的身世,一半是被欺負之後的委屈,一半是思念雲澤的煩惱,坐在那裏無聲無息的落淚。
自從她起來,南陽王就一直在密切的關注著她,此刻見她不聲不響的低眉落淚。
還以為是自己後麵的事也被她知道了,所以惱成這樣,頓時慌了,朱鐵衣正同他說翼州的情形,他也完全沒聽在耳裏,緊張的指著車窗說:“你,你先下去……”
朱鐵衣囧囧的看了看臉大的車窗,又看了看六神無主的自家王爺,錦榻上呆呆的掉眼淚的袁嬌嬌,默默的長歎了一聲:這場景太……太詭異了……
識趣的麻利的下了馬車,還非常貼心而盡責的將車簾封住了。
“嬌,嬌嬌……”看朱鐵衣消失了,軒轅玦放下手中的書卷,來到榻前,溫柔的俯身,吐字艱難,磕磕巴巴的說。
袁嬌嬌擦擦眼淚,往旁邊閃了閃。
但南陽王卻把這個當成了邀請他坐的錯誤信號,於是心中大喜,力氣又恢複了三分,連忙坐下來道:“我就知道你不會——”
剛說到這裏,袁嬌嬌已經仿佛見了鬼怪一樣霍的起身,遠遠的走到車窗下站著了。
呃,南陽王下麵的“不惱。”二字咽回了肚子裏,神色又灰敗下來,不敢趕上前,針刺一般的坐在原地,尷尬的搓搓手,笑道:“嘿嘿,我,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嗬嗬。”
袁嬌嬌站在車窗下,正在擦眼淚,更不回頭,又呆呆的望著窗外了。
“本王是真的喜歡你,從來沒有——”不知何時,南陽王卻又看呆了,不知不覺的走了過來,站在她身後低聲道。
袁嬌嬌嚇了一跳,猛然回身,一向清亮的雙目此刻帶著滿滿的憂愁,似乎也沒有多少惱恨的看了南陽王一眼,便不沾地的劃過了。
“王爺,你另找人服侍你吧,我要回去了。”
她說,嗓音有些低沉沙啞,不複往日的溫柔甜美。
“啊?”南陽王聞言一驚,連忙跟過來。
袁嬌嬌卻是不理他,走到大車的門口,掀開簾子,被外麵鋪麵的寒風和雪花吹了個趔趄,卻是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車,直直的奔著南方而走了。
“嬌嬌,嬌嬌!”
南陽王軒轅玦在裏麵急叫了幾聲,也跟著跳下了車來。
外麵的朱鐵衣等人忽見袁嬌嬌跳了下來,正趕過來問有何事要吩咐,袁嬌嬌隻含糊的搖了搖頭就深一腳淺一腳的連忙往前走。正在納悶,後腳見自家王爺爺跳下來了,忙忙的也往前趕。
別人猶還不明白,朱鐵衣見狀卻是已經明白了,便不敢湊上去,隻在後麵率眾人不遠不近的跟著。
外麵的雪下了這一夜,地上的積雪已經深達腳踝,袁嬌嬌走的很艱難,但她很堅決的努力走著,聽到後麵的喊聲和腳步聲,她竟然小跑起來。
然而終究是幾日沒得好好休息的疲累之身,昨晚又暈了一回,此時被寒風吹得眼睛也睜不開,頭重腳輕搖搖晃晃的,跑了一段路便滑了一跤,被一塊石頭絆倒了,跌在了雪地上。
後麵的南陽王見狀,知道這一跤跌的不輕,心裏又懊悔又心疼,連忙緊趕幾步追上,一把將人從雪地裏抄起來,不遠處跟來的眾人見了此等情狀,全都大眼瞪小眼,想交頭接耳又不敢,眼睛都看直了。
軒轅玦替袁嬌嬌拍了拍身上的雪,見她臉上頭發上都是雪沫子,十分的狼狽,便用袖子給她拂了拂,勉強的笑道:“嬌嬌,我不過是因為喜歡你才對你逾越了,你罵我幾句,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天冷,雪又大,你——”
袁嬌嬌默默無言的低下頭,隻是掙開了他的手,依然堅定的往前走。
南陽王被剩在雪地裏,這輩子還沒有什麼人這麼嫌棄自己呢。
這次若是放她走了,這輩子就別想追回了了——有人會比自己更快呢。
這樣想著,他的眼中冒出了一點火光,一咬牙,又追了上去,這次追上去他沒再說什麼,隻是一把又抱起了懷裏的人,在雪地裏轉了個圈,正好旁邊一些軍馬都在歇著,他便抱著她飛身就上了一匹馬,隨從慌忙解開韁繩,軒轅玦將懷中的人放在身前,讓她麵對著自己坐在自己懷裏,然後一夾馬肚子,那馬頓時就撒開四蹄,在雪地裏縱蹄狂奔起來,朱鐵衣等人在後麵見狀,連忙各各上馬,一邊叫:“王爺,那邊是絕路!”一邊連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