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非禮了我,還要說我對他不恭!這就降為了燒火婢……?!
好吧……她明白海棠犯了什麼錯了……真該早就去問問她……
袁嬌嬌站在當地,聽榮婆婆讀完契書,內心的火氣騰騰的就上來了,她一生氣就臉紅,此刻滿麵漲紅的站在那裏,榮婆婆看見,還以為當眾被懲罰,她是小人家兒女臉皮薄,羞了。
看她往日乖巧,動了不忍之心,放下文契出言安慰道:“丫頭,聽說你在家做的一手好菜,倒正適合去廚房,這院裏的小廚房隻供給王爺一個人,倒也不勞累,閑得時候還是居多的,你既然不適應近身服侍王爺,在那裏也是好的,幹得好工錢還漲,不信你可以問廚娘。”
袁嬌嬌握了握拳頭,不是錢的事,不是錢的事……是這樣被他羞辱真的很丟人……!
門外的丫鬟自然把裏麵聽了個一清二楚,現在都在嘰嘰喳喳的議論,袁嬌嬌看了看榮婆婆頗好心的笑臉,有氣實在不好意思往她臉上撒——又不是她做的主張。
難怪那人後麵就規規矩矩了,也沒再為難她。原來憋著壞水等著今日讓她出洋相……
她想起那晚他摸了她,還聞著手指頭說什麼:“膚如凝脂。”的神情語態,臉上被怒氣衝得一陣紅一陣白。
榮婆婆見她遲遲不答言,就將文契遞給她,說:“你拿回家和爹娘商議商議吧,明日來再答複我。”
說著就趕丫鬟們各自做各自的去,她也走開了。
人都走出好遠了,袁嬌嬌還能聽到眾人議論自己的聲音……
廚下婢。
袁嬌嬌這日就進了小廚房。
這個專為南陽王而設的小廚房在第二重院子,主樓之側,後麵的五間抱廈之內,裏麵已經有六個廚娘,四個丫鬟是打下手的,兩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嬤嬤是主廚,據說都是劉郡主經過千挑萬選選出的,南陽王對吃也挑剔的很。
看到袁嬌嬌來,幾個老嬤嬤問了問緣故,大概是見得多了,倒也沒大驚小怪,就給了袁嬌嬌一盆菜,叫她在廊下剝豆角,袁嬌嬌很驚訝,這個天還有豆角?
一個老嬤嬤說:“這可不是秦國的物產,是從南洋運來的,番邦的東西。”
又給她講了一遍南陽王飲食挑剔之處,比如碗筷要洗五遍,青菜要嫩青嫩青的,不吃一點肥肉,喜歡吃海物,海物收拾起來要注意哪些事項之類的,夾七雜八,袁嬌嬌聽了一個上午暈頭轉向。
不過這廚房裏看起來倒是挺和睦,大概是離南陽王那個陰鬱的氣場比較遠的緣故,廚下的幾個人看起來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中午飯大家還不吃大廚房的例菜,也不自己燒菜吃,而是拿了錢使喚小廝去外麵買甜糕鹵肉各樣好吃又劃算的吃食。
廚娘們都招呼袁嬌嬌一起吃,袁嬌嬌也知道在人家做奴仆的,差不多都很節省,放著主家供養的飯食不吃,還要自己掏腰包吃小灶,說明這幾個廚娘至少月錢不少。
果然,到了下午一起炸鮮魚的時候,一個老嬤嬤便笑眯眯的告訴她說:“我們這小廚房是這些丫鬟仆婦裏麵錢最高的,。”指著另一個老嬤嬤:“她一個月月錢有十兩銀子。”
又指著那幾個丫鬟:“這幾個丫鬟裏麵,五兩、六兩、八兩的都有,都比平常的丫鬟高喲。”
這老嬤嬤唯獨沒說自己,她的月銀至少在八兩之上,或者十兩之上。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任誰處在袁嬌嬌等人的處境聽了也不能不動心。
榮婆婆說,廚房的錢都比別處多原來果然是真,還說在這裏做的好也會漲錢。
這裏倒是和那南陽王碰不上麵,倒是個安身的去處。
袁嬌嬌這時才按下了不理智的怒火,認真的考慮起那張文契來。
到了晚上,兩個老嬤嬤和三個丫鬟是住在府裏的,袁嬌嬌和另一個丫鬟把該幹的活幹完便早早的散了。
臨走兩個老嬤嬤把退下來的許多吃食裝了個籃子,叫她提著,說:“都是王爺的錢,不要白不要,拿給家裏人嚐嚐吧。”
袁嬌嬌謝了,遂拿著去找彩鳳,又會齊了張喜張旺一起回去。
到家的時候,王嬸正在灶間煮飯,王叔圍著一條破毯子,坐在正屋烤火盆,膝蓋處看起來比往日細了一些,想是消腫了不少。
大家都坐下之後,袁嬌嬌就叫王嬸不要做菜了,她帶回來不少。
張喜便動手翻籃子,一邊哇哇叫著說:“還有炸鵪鶉!”
袁嬌嬌便告訴了眾人自己現在分到了南陽王的小廚房裏的事兒,分到哪裏對眾人來說都沒有什麼概念,因此並沒有人問她原因。
袁嬌嬌又把拿回來的菜肴分出一部分,和彩鳳送到隔壁李老婆婆家,李老婆婆是劉府二門上守夜的人,晚上是經常宿在府裏的,恰好今日在家。
回來吃罷飯,大夫又來給王叔換藥切脈,王叔早年就有腰肌勞損的毛病,建州城濕氣比較重,這些日子的病痛折磨的他比原先瘦了不少。
往日袁老爹在的時日,王叔和他是極好的,老哥倆平日沒事就在一起喝酒,談古說今,兩個人倒是脾氣很劃得來,袁老爹做豆腐生意,開始的本錢有多半還是和王叔借的,當然後來都還上了,兩家曆來不怎麼分裏外。
所以袁嬌嬌看到王叔這般病勢,就如同看到自己的父親生病一般,從心裏期盼著快點好起來。
老大夫診斷了一番,開了藥方,又坐著喝了會兒茶,說起了如今的世道。
原來,這南陽王的兵不但攻破了恒州,連滁州,堰州,勝州等州縣城池已經盡皆攻破,大秦的半壁江山如今都已經落到了他手裏,如今大秦國也無暇緝拿在逃的曲山王軒轅賀,也無暇去打隨國羅國,大兵全部回撤,在大江兩岸拉開戰線,和這個不孝子南陽王對峙。
秦國內亂,其他國家按說應該乘機而入,但實際上,梁國國內如今也正暗流洶湧,原本在秦國被曲山王軒轅賀鳩殺的梁太子呼延拓近日又回到梁國,據說這個呼延拓母後的娘家勢力十分了得,傳言呼延拓死後,梁國國君武皇便欲立珠妃第二子呼延蘭若為太子,儀式還未舉行,呼延拓卻忽然回國,於是朝野震動,皇位之爭在所難免。無暇滅秦。
秦國周邊的小國都是早就臣服了得,除梁國之外這中原大地上還有兩個大國,一個楚,一個魏,這兩國一則離秦國比較遠,二則一個國君向來沒有侵伐的大誌,一個似乎還在按兵不動,大約在靜觀時變,衡量攻秦還是滅梁?
這大夫每日見得人多,聽到了許多時下的世事,讚了一聲:“這房子雖老,倒沒有濕氣,暖和的很。”便在王嬸家喝茶喝到了二更天——恰好他今晚沒有其他病人。
經了離亂之後,大家也十分關心時事,都圍在老王大夫周圍,聚精會神的聽講。
袁嬌嬌隻聽到一個梁國太子拓回了梁都,也就放下了心來,又聽得他的母家勢力很大,足以與珠妃之子抗衡,愈加的放下心來。也明白當初他隱瞞自己的身世,以及留下她匆匆而走,實是情非得已。
隻望他能平安,其他的一切,也就無關緊要了……
喝了一會兒茶,外麵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來,大夫於是告辭回家了,張喜拿傘去送了一程。
回來大家又坐了一會兒,都感歎這個南陽王好生厲害,袁嬌嬌想起他私下裏那懶懶散散的舉止,心裏覺得他之所以能這麼順利的攻城略地,不過就是運氣好!
回到廂房歇息的時候,袁嬌嬌把這個南陽王怎麼調戲自己,又怎麼把她罰到廚房當燒火的婢女,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彩鳳,此時她氣過去了,講起來的語氣便不再那麼義憤填膺,就當個笑話講完了,倒是彩鳳替她好一頓痛斥。
她反而要安撫彩鳳,又告訴她在小廚房的人工錢都很高,活又很清閑之類的,還能不時的帶好吃的回來大家吃,王叔也能補一補身子。彩鳳聽了,也覺得算是因禍得福,說:“等你們家雲澤領著大軍回來,把這廝滅了,替你出氣!”
袁嬌嬌已經將雲澤的身世告訴了彩鳳,她們兩人之間青梅竹馬沒有什麼秘密。
兩個人說說笑笑了一番,把這件事說出來,她心裏痛快了很多,也就覺得過去了,不再以為意。
卻不曾想,她這一時口快的發泄,卻又給她引來了另一場疾風驟雨的災禍……
袁嬌嬌已經決定接受在廚下做事的差事,所以第二日便在那文契上畫了押,給了榮婆婆。
第二日卻是很忙的一日,那個南陽王又不知召來了一群什麼官吏,在房間裏密謀到中午,又賜宴,小廚房頓時忙翻了天,連袁嬌嬌這個新手也上了灶。
其實她會做且比較擅長的菜隻有一道,白菜燉豆腐……
因為在家裏的時候經常做,幾乎是從小做到大,袁老爹的在的時候做,自己一個人過的時候做,後來病書生雲澤在她家養病,這道菜也是每日必備。
於是她就自作主張的燉了一碗豆腐。
清脆的白菜葉,水嫩的老豆腐,清油熱鍋,下了幾粒花椒,白菜下鍋,翻炒幾下倒上清水,水開了下豆腐,幾根薑絲蔥花,然後就蓋上鍋蓋不停的燉,一直燉到豆腐嫩的能掐出水來,香氣四溢的時候,這才盛在碗裏。
熱氣騰騰,香氣撲鼻,既清淡又暖胃,百吃不厭。
老嬤嬤們先嚐了一筷子,覺得味道真的好,這才敢端上去,後麵的活袁嬌嬌幾乎都是在打下手了。
沒想到,宴席進行到一半,卻又有個丫鬟來小廚房傳命,叫:“那個白菜燉豆腐在做一碗。”
看起來席上的人愛吃,袁嬌嬌又依樣做了一碗。
這樣到了下半晌,席散了,收拾完了碗盤杯盞之後,小廚房裏的幾個廚娘又都攛掇著叫袁嬌嬌再做一碗,大家嚐嚐:到底是什麼龍肝鳳髓的味道,讓一向挑口的王爺再要一碗?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兒。
忙了一中午累得很了,袁嬌嬌許諾說等改日閑了,一定做幾碗大家一起吃,今日胳膊都動不了了。
眾廚娘倒也不強求,宴席上撤下來的飯菜都讓外麵的仆婦搬出去,散到外麵吃,她們依然著人出去買小灶吃。
下午,南陽王離了府,據說晚上才回,院子裏外的下人都放鬆下來,小廚房裏沒什麼事,兩個老嬤嬤便回了住處歇午覺,另外三個丫鬟相約偷偷上街買東西,還剩一個和袁嬌嬌一起在小廚房看門。
袁嬌嬌本想出去找杏兒她們玩,但這個丫鬟搶先一步,央告袁嬌嬌一個人好生在家,她則去會她的一個什麼表哥去了。
袁嬌嬌隻好留下,將廚房又收拾了一遍,搬了張凳子,坐在抱廈外的台階上曬太陽休息。
下午的時辰人很容易困乏,又兼中午幹多了活,她靠在椅子裏,不一時就打起盹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恍恍惚惚的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一驚,就醒了過來,揉揉眼四下裏一瞧,看到院門處站著一群人,為首的一個長挑身材,流雲髻,水藍色織錦上衣,白地繡花長裙,外麵披著一領杏黃的鬥篷,粉麵薄唇,是——?
袁嬌嬌站起身來,又眯眼細看了看那女子身後的一群丫頭,終於認出這個姑娘是彩鳳的主子,劉郡主的長女,大小姐劉璧。
她來這裏?袁嬌嬌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會是彩鳳闖了什麼禍吧?
正在疑慮,那女子身後的一個丫鬟又叫了她一聲,說:“過來這裏。”
袁嬌嬌想了想便下了台階,走了過去。
近處看,這個大小姐長得挺漂亮,隻是鼻子太過高挺,唇吻太薄,略略的有點薄情之兆,也許是第六感,袁嬌嬌隻覺得就感到了這個劉璧的敵意。
“不知道小姐有什麼事?”袁嬌嬌過來服了服身子,問道。
“你隨我到花園。”劉家大小姐說,打量了打量她。
從小廚房的院子後門出去,直接是劉府的大花園,袁嬌嬌自來了這一個月,還從沒有進來玩過。
一走進去,不由得好奇的四處觀望。
那劉璧帶著一群丫頭更不停步,一直往花園深處走,這花園仿的是南方園林的格局,曲水相接,畫棟雕梁,林木繁茂,雜花生樹,曲徑通幽,藤蘿攀奇石,綠蘿遮拱橋,一處一個景致,劉家大小姐在前,曲曲折折的就將她帶到了一處湖邊上。
那裏也有曲欄涼亭,還有一個小小的閣子。
劉家大小姐便進了閣子,後麵有幾個丫鬟有些粗魯的把袁嬌嬌也推搡了進去。
看到這架勢,袁嬌嬌自然知道不是好事,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哪裏得罪過這個劉家大小姐。
更猜不透她找自己所為何事。
不過她很快就不用猜了。
因為這劉家大小姐很開門見山。
她往那閣子內的木凳上一坐,便瞪起眼來問袁嬌嬌道:“說!你是怎麼勾引南陽王的?!”
什,什麼?!
袁嬌嬌聞言簡直愣住了……勾引南陽王,這話從何說起?!
劉家大小姐見她發愣,看起來更加生氣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一個平民賤女,也敢攀高枝,南陽王是什麼人,是你能高攀的嗎?他罰你到廚下做燒火婢,也是你活該!”
說著冷笑了一聲,那言語神態,倒和那劉夫人訓斥家下人的時候有七分神似……
袁嬌嬌聽明白了,這個劉璧看起來是傾慕南陽王,或者就是南陽王未來的妻子也未可知,這樣一想,頓時通明,劉郡主巴結南陽王,有什麼比嫁女兒更合適呢。
於是便不卑不亢的道:“小姐想是聽錯了謠言,並沒有什麼勾引隻說。便是王爺把我貶到廚下,也隻是因為我當差的第一天,便沒伺候好茶水的緣故,小姐若不信可以問王爺。”
估計她被南陽王整的事兒已經盡人皆知了,如今辯駁也沒有用,劉璧隻是想懲罰她出氣,並不想聽她的辯駁,更不會相信她。
果然,劉璧聽完了這話,隻是冷笑了一聲,說:“還敢狡辯,來人,掌嘴!”
在她身後燕子排開的一群丫鬟中便走出兩個,一邊一個拉住她的手,一個黑胖的丫鬟便晃了晃手,要上來掌嘴。
“你在燒火隻用手就行了,這嘴留著也沒用,給我打腫了!”劉璧惡狠狠的說,仿佛看一出好戲一樣興致盎然的站了起來,抱起雙臂,眼睛裏都是暢意的惡毒。
“小姐若是看不慣我,盡可以攆我出去。私下裏叫人打腫我的臉,倒叫人說小姐心腸歹毒,喜歡作踐下人,若傳到王爺耳朵裏——”
袁嬌嬌話還沒說完,劉璧已經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上來揚手就打了袁嬌嬌一下,用力很大,袁嬌嬌偏了一下頭,沒有扇到臉,隻把發髻打散了。
“你還敢躲?你以為我還叫你活著走出府嗎?這個湖今日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劉璧活動了一下手腕說,惡狠狠的指了指水閣之外的水塘。
那個水塘雖是觀賞用得,但因為全園的水都彙聚在這裏,所以碧沉沉的,看起來挺深。
這時一個丫鬟就說:“小姐,不要和她繞嘴了,直接綁起來扔下去,免得一會兒人來碰見了倒不好了。或者打她她叫起來,被人聽見也不好。”
“怕什麼!”劉璧橫了那個丫頭一眼,卻果然就命人拿繩子把袁嬌嬌捆起來,沉到水裏去。
看到一個丫鬟從手中的錦袋裏掏出一大捆繩子來,袁嬌嬌就知道她們果然是有備而來,一心想置自己於死地了,不能坐以待斃,這個園子這般大,現在又走到了遠離四邊房舍的所在,真被扔到水裏肯定沒命了。
於是她趁幾個丫鬟還沒有撲到自己身上,使出吃奶得勁兒踩了左邊的一個丫鬟一腳,趁她手一鬆連忙抽出胳膊來,又把另一個丫鬟推開,她到底比這幾個丫鬟大幾歲,又在家做了一年的粗活,因此倒也沒費多大的力氣就甩開了兩個人,衝出亭子,順著來時的路忙往回跑。
“快追!”耳中隻聽見後麵劉璧發了一聲喊,後麵咚咚的腳步聲就趕了上來。
其實一離開那小亭子,袁嬌嬌就不害怕了,跑,她相信這些養尊處優的丫鬟是跑不過自己的。
然而跑了一會兒她就知道自己錯了,這座院子道路複雜,不時的有幽徑、小道,那七八十幾個丫鬟散開來,各超近道趕她,幾次逼得她又返回那水池,又往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