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蝴蝶蘭-一定會感動你的小故事 110.母親的淚
如果把母親思念兒子落下的淚收集起來,恐怕會成為一個新的海洋。
母親死後多年,妹妹才告訴我:自我北上讀書,母親常常哭,哭了一年,經常搬出一把小竹椅,坐在馬家巷口,對著火車站的方向,坐很久很久,然後就暗暗流眼淚。
我埋怨妹妹為什麼不早把這種真實情況告訴我。唉,也不能責怪她,她當時小,不過10歲。
母親因流淚過多,傷了眼組織,去看醫生。醫生隻有一句忠告:
“不要再哭了,再哭,眼睛會瞎!”
如果我在大學知道這些真實情況,我會采取一些補救措施。比如:
每個星期寫信給母親,不再是兩三百字如電文那樣簡短,而是兩千字,把我在校的點點滴滴生活細節詳詳細細告訴母親。這樣,母親的淚水便會減半。當然,有個原則:隻能報喜不報憂。我受到的任何大小挫折,一點也不能讓母親知道,隻能隱瞞。我說過,按性格或天性,我母親的憂心太重,比常人重得多,她的憂心常伴有焦慮,不易化解。母親太牽掛子女,她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為自己,隻為兒女。
也是最近大妹妹告訴我一個重要細節:
小妹結婚那天,母親說:“這下好了,你們個個都成家了,我這台戲也唱完了,我可以安心走了。”
聽後,我吃了一驚。母親不識字,不知道莎士比亞,怎麼能得出同莎翁一樣的結論?因為莎翁說:“全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的男人女人不過是演員……”
莎翁好像還補充了一句:每個演員上台、下台的時間都是安排好了是命中注定。人算不如天算。
年,隻要認認真真去體驗、琢磨人生,便會自然得出近似莎翁的結論,即便他(或她)是文盲,壓根兒就沒有讀過莎翁的劇本,連莎翁這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道理很簡單:戲劇藝術或人生哲學源自生活。
我今天才懂得後悔,把金戒指、手表和褲子賣掉,不應買書,應當買火車票。這樣,6年我便可以回6次家,而不是3次。每次依偎在母親身邊,這樣,她的淚水又會少些。
沒有自己幾十本小小的藏書,並不妨礙我走向“世界哲學”。因為我可以完完全全依賴圖書館。
當年中國經濟不發達,電話普及率不像今天。如果上世紀50年代我家有電話,我會每個星期給母親打一個電話。母親聽到兒子的聲音,思念、牽掛的淚水又會減半。
在校6年,我漸漸掌握了自學、自己開山辟路、逢水架橋的一套方法——這也就是我所說的拿到了開啟知識王國大門的一把金鑰匙(它的核心是獨立思考能力和將不相同的學科融會貫通),但也付出了代價。
我指的是苦了母親和弟妹。
又是大妹子告訴我一件往事:我北上讀書後,母親和妹妹每天要去井頭擔水。當年我妹妹隻有10歲,母親的腳骨折過,兩人隻能抬一桶水,且走走停停。
母親心疼女兒,怕肩上荷載過重,影響發育,影響長個頭,便把水桶的繩子往自己這邊挪。女兒出於孝心,怕母親的腳受不了,又把繩子盡量移向自己這一頭。
母女為這事爭執不下,隻好停在巷子裏不走。
這個細節久久回蕩在我心底。近來散步,走在買菜的路上,或在咖啡屋閑坐,或是我寫作到深夜,緩緩放下筆,抬起頭看窗外一輪滿月,記起《禮記》中“日月無私照”這一句,我便會想起母親和妹妹抬水的那個細節。
孔子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但在現實生活中這是很難做到的。不過在當今高科技的情況下(比如電話普及和發達的交通),母親思念子女的痛苦還是可以減輕許多。這便是“遊必有方”的意思。“方”不是指遠遊的方向,而是指安頓父母的方法,以盡孝道。
我隻欠母親!
人生的笑和哭常常發生在同一時刻。
1955年8月上旬,我一直在期待錄取通知書的到來,前途未卜,是否能考取,沒有把握,雖然自我感覺考得不錯。是否能考取第一誌願第一學校,更是個未知數。
8月中旬,羊子巷、馬家巷一帶有幾位考生已經接到通知,更叫我心:焦——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體驗到什麼是心焦或焦慮。不安和焦慮也會有助於打破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