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篇 酷吏誣陷(1 / 3)

正文 第六篇 酷吏誣陷

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

(唐)狄仁傑

天授二年對狄仁傑來說是一個喜憂交雜的年度,喜的是登上了為士大夫們所企慕的宰相寶座;憂的是當時酷吏橫行,羅織之風甚盛,使他大有木秀於林之感,不知何日禍之將至。

酷吏政治是武則天統治時期的一個顯著特點。在她取代李唐建立武周政權之時,酷吏是鏟除政敵,奪取皇位的得力工具;武周政權建立後,酷吏又是她對付異己力量,鞏固統治地位的重要法寶。武則天任用酷吏殺人之多,在唐朝諸帝中是空前絕後的。史載:“太後自垂拱以來,任用酷吏,先誅唐宗室貴戚數百人,次及大臣數百家,其刺史、郎將以下,不可勝數。”在這些被殺的人中,屬於武則天政敵的隻是一小部分,絕大部分人都是被羅織誣陷而死的。在這場浩劫中,盡管狄仁傑機警過人,仍不能逃脫酷吏的羅織網,險些成為刀下冤魂。

一.酷吏政治

狄仁傑從天授二年(691)九月入相。到次年一月被捕下獄,其間不過半年時間,如何就由人上人變為階下囚?官場風雲固然險惡,也不至於如此之快。究其原因,還得從武則天的心理與酷吏政治的特點說起。

武則天鼓勵告密始於文明元年(684),當時她剛廢去中宗不久,有飛騎10餘人因對賞賜太少不滿,在坊間聚會飲酒時,有人說早知別無賞賜,還不如奉廬陵王(中宗)再登帝位。此事被他們中的一人告發,結果使在場的人全部都被處死,而告密者卻獲得了五品官的獎勵。不過這時還沒有有組織有目的的大搞羅織告密活動,僅是偶爾為之。

真正推行酷吏政治,始於垂拱二年(686)。據載:“太後自徐敬業之反,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且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有告密者,臣下不得問。”這種猜忌、懷疑的心理,使她對一切人都不信任,尤其是唐朝宗室和重要大臣。為了能夠挖出那些潛藏的政敵,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利用酷吏,獎勵告密。此外,武則天推行酷吏政治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通過“大誅殺”以樹威,使人不敢輕易反對她的統治,因此不惜采取殘酷手段誅殺一切懷疑對象。這就不免使打擊範圍有所擴大,使不少無辜之人受到株連。

為了鼓勵告密者,武則天規定凡外地赴洛陽者都由館驛提供驛馬,供給五品官員的食宿,所言稱旨的,授以官職,如果所言不實也不追究誣告責任。她還親自接見告密者,不管是政府官員或是農夫、樵人,都要親自召見,由客館負責食宿供給。在這種體製鼓勵下,四方告密者蜂起,搞得朝中官員人人提心吊膽,不知何時大禍臨頭。由於告密者甚多,武則天一人應接不暇,於是命人鑄造銅匭,四麵各開一小口,凡告密者可將密奏直接投入匭中。又命諫議大夫、補闕、拾遺各一人,專掌此事,稱之為理匭使。

唐太宗時製定法律,禁止奴告主人。武則天為了徹底清除政敵,采取了鼓勵奴告主人的政策,使得不少官員的家奴稍對主人不滿,便出麵誣告主人謀反,往往遭到破家誅戮。有人出麵說句公道話,也容易遭到猜忌,輕者丟官,重者喪命。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被家奴誣告,酷吏周興判為族滅之罪,郝象賢家人遂赴禦史台訴冤,監察禦史任玄殖受理此事,經他認真調查後認為沒有證據證明郝象賢謀反,結果連任玄殖也被罷免了官職。這樣搞的結果,就使負責監察或審訊的官員不敢再堅持秉公辦案,冤濫大大增加。甚至出現了一種反常現象,朝中的官員往往極力討好家奴,不敢稍有得罪,惟恐他們一不如意便去誣告家主謀反。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怪異荒唐的事都接連出現了。如醴泉(陝西禮泉)人侯思止,為人詭譎無賴,在遊擊將軍高元禮家為奴仆。恒州(治今河北正定)刺史裴貞處罰了一位判司,判司遂唆使侯思止告發裴貞與舒王李元名謀反,致使裴貞與李元名之子豫章王李被殺,李元名被流放。侯思止告密有功,授遊擊將軍之職,但他仍不滿足,要求授予禦史之職。武則天說:“卿不識字,如何能夠勝任禦史之職。”回答說:“獬豸何嚐識字,但能觸邪耳。”《資治通鑒》卷204,天授元年四月條胡三省注引《異物誌》:“東北荒中有獸名獬豸,一角,性忠直,見人鬥,則觸不直者,聞人論,則咋不直者。”武則天認為他忠直,遂授予侍禦史之職。武則天又賜給他籍沒的官員房宅一處,侯思止不接受,理由是他十分憎惡反逆之人,不願住這樣人的宅第。由此,武則天對他更加賞識。

衡水(河北衡水西)人王弘義,素無德行,其鄰居種有一片瓜園,他去索要瓜,鄰居未給,心中懷恨。當時武則天喜好祥瑞,不少官員因獻祥瑞之物而得以升遷,王弘義遂向縣官密告,稱瓜園有白兔出沒,縣官派人前去搜尋,將這片瓜園踐踏殆盡。王弘義見別人因告密而得任官職,十分羨慕,但他又和官府之人素無瓜葛,不好虛妄誣告,便把目光轉向民間。見到鄉裏耆老聚集舉行社日之祭,這本是農村民眾聚宴娛樂的一種活動,在唐代非常普遍,在春日或秋日都要舉行。王弘義卻密告說聚眾謀反,結果遭到了殘酷的鎮壓,被殺者達200餘人。王弘義因此得到了遊擊將軍的官職,後又升為殿中侍禦史,成為執法之官。他在這個任上,胡作非為,草菅人命,經常無故殺人。如有一次他外出辦案,路過汾州(治今山西汾陽),司馬毛公不敢怠慢,設宴盛情款待,兩人相對而食,一會兒不知毛公哪句話不稱弘義之意,遂命人將毛公拉出斬首。為了炫耀自己的威風,他命人將毛公首級挑在槍頭,大搖大擺地回到洛陽,“見者無不震栗”。

以上這些人都是通過告密而得到官職,並受到寵信的,雖生性殘忍,由於素無學識,所以還算不上大酷吏。這一時期的周興、索元禮、來俊臣、萬國俊、丘神、郭霸等人,才是著名的大酷吏。他們大都心狠手辣,殘酷異常,又深深地了解武則天的心理,投其所好,殺人無數,使朝野上下籠罩在一片恐怖氣氛之中。這些著名酷吏由於具有一定文化素質,所以善於總結辦案的反麵經驗,使人防不勝防。

概括地說,這一時期的酷吏政治有一個突出之點,就是羅織之風甚盛,為此來俊臣與萬國俊、朱南山等編造《告密羅織經》1卷,羅列了各種誣告經驗和陷人理由,欲害某人,就從幾個方麵同時誣告,並編造偽證,使被陷害人有口難辯。往往是一人入獄,牽連數十百人,使監獄人滿為患。武則天還專門設置“製獄”於洛陽麗景門內,任用一些酷吏主持其事,主要是用於審理、關押重要案犯。凡是入此獄者,非死不能出,王弘義遂戲稱麗景門為“例竟門”。意思是說入此門者,照例都不能活命。由於羅織之風愈來愈盛,搞得官員們人人自危,相見不敢交談,“道路以目”。有不少人上朝以後從此就再也不能回家,因此,每逢上朝日,朝官都要與家人訣別,不知能否再相見。此外,武則天每每以酷吏殺人多少為忠心與否的標誌,如來俊臣每次遇到有赦令頒布,就命令獄卒先把所謂重犯殺死,然後才宣布赦令。“太後以為忠,益寵任之。”在這種政策的鼓勵下,酷吏們自然絞盡腦汁,努力擴大羅織範圍,以殘酷逼供,多多殺人為能事。武則天大興酷吏政治的目的,重點在於打擊宗室、大臣。關於這一點,在武承嗣向她所提出的“盡誅皇室諸王及公卿中不附己者”的建議中,表述得十分清楚。既然重要大臣也是其懷疑打擊的對象,狄仁傑身為宰相,又不與諸武同流合汙,雖然他與誣陷者來俊臣個人之間並無恩怨,但來俊臣為了討取武則天的歡心,撈取更大的政治利益,也不惜將他誣陷下獄。從這個意義看,狄仁傑的這次下獄實際上是做了一次酷吏政治的犧牲品。與狄仁傑同時被捕下獄的魏元忠釋放以後,武則天問他為何屢次下獄?魏元忠回答說:“臣好比一頭鹿,羅織之徒好比狩獵者,他們需要用臣之肉作羹,臣又如何能夠幸免!這些人殺臣的目的在於升官和追求顯達,臣又有什麼過失呢?”魏元忠的這些話就是當時情況的真實寫照。

從史籍記載的一些現象分析,武則天的心理似乎已經達到了某種病態程度,即懷疑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親人和最信任的大臣。先太子李賢被害死後,武則天在天授元年(690)又下令將他的兩個兒子活活鞭死。李賢的兒子,即武則天的親孫子,年紀尚幼,也不可能參與什麼政治活動,當然也不會構成對武氏統治的威脅。她能對親骨肉下此毒手,不是心理失常又是什麼?武則天對至親骨肉尚且如此,何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