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離開那兒,雙腳似乎已經不聽使喚,站在冬日的雪亮陽光裏,久久地看著那女孩兒,那家夥突然從電瓶車上下了來,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朝她比劃起來,派頭十足!在那女孩兒的攤子前旋來旋去,開始對她實施單獨的“執法”!於是,我走上去,想聽一聽,他究竟都說了些什麼,要知道,我好那一口兒!我想看看那家夥的醜陋嘴臉,究竟醜陋到了何種程度!我走到火鍋店壩子裏擺著的盆栽那兒,佯裝抬起胳膊,粘掉衣服上的線頭,我距離那家夥緊緊三米多的光景,那個冬日裏,我看見了他那極度滑稽的表演,在我看來,至少是那樣的。
他抽起煙來,裝出一副自認為瀟灑的樣子,開始騷擾那女孩兒。
“你以前在上班嗎?”
我不喜歡那家夥調查戶口似的詢問,我甚至誇張地認為,他侵犯了她的隱私!女孩兒低著頭,拾掇著三路車上碼著的柑子,不至於掉下來,滾到地上去,看見她沉默著,並不言語,我就擔憂起她來,真不知道她會如何應付那雜碎了!或許,覺得避免不了,所以,她隻好開了腔,低低地應著:
“沒有,在屋裏帶娃兒。”
說話的當兒,眼睛俯視著攤子,也並不抬眼朝那家夥瞧一眼兒,秀氣的樣子,看見她那樣,我越發為她擔憂了!
“那家夥就是喜歡調戲她這種女孩兒啊!”
“長這麼乖,啷個來擺攤嘛?!”
女孩兒低著頭,把三輪車挪來挪去,緘默不語,我想幫幫她,想立即朝那家夥的腦袋上仍顆石子過去。
“哪個?!哪個敢仍老子?!”
想象著,那雜碎撓著後腦勺,弄不清究竟是誰仍了他,一副傻嗬嗬的樣子,簡直就是大快人心了!
“打你個狗雜碎!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調戲我們了!”
看那家夥站在陽光裏,夾著香煙,一副歪嘴兒的樣子,真想朝他立即啐上幾口了:
“歪戴帽兒,斜穿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在那個冬日的午後,我看見那家夥無所事事地站在那女孩兒身旁,真擔憂那女孩兒突然遭到鹹豬手。
“喂,剛才那個城管看起好凶啊!”
“再凶,又啷個嘛!總不得把人吃了!”
仍舊一副淡定的樣子,即便是說些氣話,也是一副溫柔的樣子。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常常看見她蓬亂地束著一個短小的發髻,低著頭,傾著身子,蹙著眉頭,顯出一副艱難的樣子,把三輪車挪到口子上,在電線杆那兒靠著了。
“又擺起了啊?”
如果,白天當我出去,在路上看見她時,總忍不住朝她打個招呼的了。可是,她並不因為我主動給她說話,就對我立即以熱情相待,我從未看見過她對我笑過,麵部表情總是很凝重的了,生活的磨難使得她似乎再也不會笑了,臉上總是罩著陰霾。
在那些日子裏,我再也沒看見過她們一家三口,同時在大街上出現過。她的兒子成了野孩子,有時,當我從市場買了菜回家的路上,看見那小家夥在地上爬來爬去,大腦袋,圓鼓鼓的眼睛,沒人照看,流著清鼻涕,膛子上總是弄得濕漉漉的了,大冬天裏,穿著開襠褲,露著腚,在小區外麵的石梯上孤獨地玩耍。他們一家人都賣起了水果來。
“大姐姐,你們擺在這兒,生意好不好啊?”
在小區旁邊的壩子裏,小家夥的婆婆用幾塊木板子拚成一個攤子的樣式來,水果碼在上麵,下雨的時候就撐起大傘來,如果,沒什麼生意,太婆就坐在攤子旁與收廢品的大姐聊天。那小男孩兒顛顛倒倒地在攤子旁繞來繞去,常常跑著跑著,一下跌到地上去,摔得鼻青臉腫的,總會尖著嗓子,嘰哩哇啦地哭上大半天的了。在那段時日裏,我再也沒見過賣柑子的女孩兒,消失了!
“她媽媽呢?我好久都沒看到她了!”
有一次,我忍不住,想弄個明白。那太婆雙手揣在衣兜裏,看了看我,眨巴著眼,似乎,正躊躇著,要不要立即回答我這個問題。
“她呀,走了的嘛!”
我不懂,就看著她,買主來了,叫了她幾聲,她便立即小跑上去,張羅生意去了。
“走了?啥子意思呢?!走了?!”
“改嫁了嘛!”
當我突然聽見那樣的話時,便立即覺得像自己遭受了欺騙似的,曾經一家三口是多麼地幸福呀!
“為啥子要改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