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醪糟、湯圓粉子、醪糟、湯圓粉子……”
那是個瘦老頭兒,就連腦袋也是小小的,總是穿一件中山服,騎三輪車時,看上去比賣蛋烘糕的大姐顯得還要吃力!惱火極了的樣子!他的三輪車上放一個黑漆漆的木板,框子裏有幾罐醪糟,偶爾,如果紗布突然被風吹開了的話,那麼,我就可以看見那白生生的湯圓麵了,那當兒,我就立刻變得快樂起來!想起小時候,在老家,外婆給我做湯圓吃,在一個畫著牡丹的紅色搪瓷盆裏,快樂地揉湯圓麵,那樣的時光似乎就連回憶也成了奢侈。
有一次,我忍不住走到路邊去,等著大爺過來,叫賣聲越來越清晰了,近了,啊!大爺是多麼地慈祥呀!
“醪糟、湯圓粉子、醪糟、湯圓粉子……”
他還是那樣,躬身,費勁兒地騎著三輪車,仿佛,一發力,嘴角也被扯歪了,看見他那樣,我就憐憫起他來。也想上去幫他推一把,有一次,我真的去推了,胖姐就笑起我來,讓我怪難為情的。
“你喜歡那老頭兒嗎?”
胖姐打趣著我,我氣惱地看著她的鍋,心想:
“我隻是可憐他!別想歪了!”
那天,當我看見那盆子裏還裝有湯圓粉子時,就想上去照顧他生意,把最後那點兒給他買了。可我的口袋也空了,大晚上的,還未開張,真不是滋味兒!我總想著要和他說說話,那樣我就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了。
“喂,大爺,你有幾個後人?啷個天天都在外麵賣醪糟呢?他們不孝順你嗎?”
可我一次也沒有上去叫住他,總是害怕胖姐又要打趣我:
“你喜歡那個老頭兒呀?”
於是,我便不那樣做了,我一次也沒聽見他真實的聲音過,隻有從那小喇叭裏,才感覺得出他是個多麼慈祥的老人啊!
“醪糟、湯圓粉子、醪糟、湯圓粉子……”
真是個好老頭兒!
不過,我不喜歡那個賣豬肉的家夥!在大爺之前,那家夥也總會從花台那兒路過的了,有時,她過去時,我會不經意朝他看一眼兒,她的三輪車上放一塊厚實的木板,支一個架子,掛豬肉,沒賣完的時候,那些豬肉就還吊在那架子上,前進中,一晃一晃的,我感到有趣得很,就看上一會兒。大姐總會立即別過臉去,不讓我再瞧見她的模樣了。她一定會覺得我是在小瞧她了,看不上她是個賣豬肉的,可我壓根兒就沒那樣想,有時,看見她又別過了臉去,我就有種想要解釋一番的衝動:
“喂,大姐,我沒看不起你,你每次都把臉別過去,幹啥子啊?真的,我在看你的豬肉,沒鄙視你!”
或者,是她看不上我,在路邊擺攤子,比她賺得都還少,哎!誰知道呢?總之,我看得起所有的底層的勞動人民,我深深地敬佩著他們!
如果哪天,看見她遠遠地來了,我就走過去,將她叫住:
“姐,稱點兒五花肉。”
那時,她的話就變得多了起來,嘰哩哇啦的,開始展示起她那“新鮮”的豬肉來:
“看嘛,新鮮得很!早上才殺的豬兒!稱一坨嘛,這一坨肥些,你和到啥子炒嘛?”
哎!她那樣熱情,我就怪難為情起來,躊躇著,看了又看,她就側過頭去朝路上看一看。
“城管不得來了。”我說。
於是,她的膽子就大起來,不再東張西望了。我總是想著照顧她,便決定把她最醜的一坨給買了。
“哦,這坨肉好!可以!”
我不喜歡看見她虛偽的樣子,明明就是最差的一坨肉了嘛!心想:
“要是下次你再這樣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就不照顧你生意了!”
可是,我總不會那樣做的了,啊!她那些最醜的肉都被我買了去,我隻想她對我熱情一點兒,每次看見我的時候,不要再別過臉去了。如果,哪次,我還沒賺到錢,沒把她叫住,去買她的剩肉,那麼,翌日,她過路時,便又會故伎重演了。我不喜歡她那樣!
“喂,你可不可以給我笑一下?我已經買了你很多次肉了啊!”
每當她那樣對待我時,我就不爽快起來,孤獨地坐在花台那兒,守著攤子,心想:
“賣蛋烘糕的大姐走了,賣醪糟、湯圓粉子的大爺回家了,賣豬肉的大姐啷個對我總是很敵意呢?我買過她的肉啊!”
於是,就傷心起來,我是多麼地希望她能夠對我熱情一點兒呀,不買她的肉,也同樣對我好,要知道,我們都是擺地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