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賽納河畔的無名少女 10.初戀
[美國]鄧肯
同這些百萬富翁的孩子們一比,在使生活過得有價值的每件事情上,我顯然要比他們富有一千倍。
在全家人中,我是最有勇氣的。當家裏一點吃的也沒有了,我就自告奮勇到肉鋪去,耍點小花招,誘使肉鋪老板賒給一點羊肉片。派到麵包師那兒去的也是我,我去左說右說,央求他繼續讓我家賒購。這類出門辦事,總是得到真正的冒險樂趣,特別是當我成功的時候(而我總是成功的),就高高興興地回家,跳著舞,手裏拿著戰利品,心裏的歡欣就跟搶掠得手的強盜一樣。這是很好的一種教育,因為從哄騙凶惡的肉鋪老板中,我學得了一種本領,後來能夠對付凶惡的經理人。
記得我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因為商店不肯收購她編織的一些東西而哭泣,我便從她手裏接過籃子,把她織的帽子戴在頭上,織好的連指手套戴在手上,挨家挨戶兜售口叫賣。東西全部賣掉了,帶回家裏的錢還比商店給的多上一倍。
我常聽見有些家長說,他們工作是為了給孩子們留下很多的錢。真不知道他們是否意識到,這樣做正好是把這些孩子生活中的冒險精神一筆勾銷了。因為給子女們留下的錢越多,孩子們就越軟弱無能。我們給子女最好的遺產就是放手讓他自奔前程,完全依靠他自己兩條腿走自己的路。由於進行教學,我姐姐(還有我)到過舊金山最富有的人家,對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我毫不羨慕,反而可憐他們。他們的生活狹隘而且愚蠢,使我萬分驚訝。同這些百萬富翁的孩子們一比,在使生活過得有價值的每件事情上,我顯然要比他們富有一千倍。
我們作為舞蹈教師的名聲傳開了。我們稱之為新的舞蹈體係,其實並不存在什麼體係,隻是隨著幻想即興表演,腦子裏想出什麼好點子,就教什麼。我最早表演的舞蹈之一是朗費羅的詩《我向天空射出一支箭》。我常常背誦這首詩,教孩子們根據詩意做出舞姿和動作來。一到晚上,母親給我們彈琴,我就即興表演舞蹈。有一位可愛的老太太是我家的朋友,她常來我家消磨晚上的時間。她從前在維也納住過,她說我使她想起了範妮·艾斯勒,常常對我們講述艾斯勒大獲成功的故事。她總是說:“伊莎多拉將成為範妮·艾斯勒第二。”這些話激勵了我的雄心壯誌。她讓母親把我送到舊金山一個著名的芭蕾舞教師那裏去。但是,這位教師的課我並不喜歡。當他讓我用腳尖站立起來的時候,我問這是為什麼,他回答說:“因為這樣美。”我說那很醜,並且違反自然。上完三課以後,我就不去上課了,永遠也沒有再回去。他稱之為舞蹈的那些僵硬而陳腐的體操動作,隻是擾亂了我的理想。我追求的是一種與此不同的舞蹈。我說不清它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然而我探索著,走向一個看不見的世界,一旦找到鑰匙,我就能夠進入這個世界。當我年幼的時候,我的藝術就已經潛伏在心中,它之所以沒有被扼殺,是由於母親的英勇冒險精神。我相信,不論孩子將來要幹什麼事業,應當從小做起。真不知道有多少父母能夠認識到他們給予孩子們的所謂“教育”,隻是迫使子女陷於平庸,剝奪他們創造美好事物的任何機會。但是我又認為非這樣不可,否則誰向我們提供千千萬萬為有組織的文明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店員和銀行職員等等人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