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傾聽內心深處 9.散步之十——這一切的根源
[法國]盧梭
我抱定主意,如有可能,我要利用我的餘暇時光,使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向這位最傑出的女性歸還我曾受之於她的所有愛助。
今天是聖枝柱節,離我與華倫夫人初次相識,剛好五十年了。她當時年方二十八,和本世紀是同齡人。我還不滿十七歲。我的性格開始顯露了,但我尚且不知,這種性格給那顆天生富有活力的心靈投進了一股新的熱情。她對一個急躁但溫柔、謙恭、長著一張不討人嫌的臉的青年自有一種憐愛。如果說這並不令人驚訝的話,那麼,這位頗有才智、風姿綽約的嫵媚女子使我因感激而激起了更加溫存的、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感情,就更沒什麼可驚訝的了。但,不尋常的卻是,起初的這一時刻,竟決定了我的終生,把我後半生的命運一連串地、不可避免地帶出來了。那時,我的各種官能尚未成熟,最寶貴的才智也尚未顯示出來,心靈更未定型。它急切地盼望該給它定型的時刻。這一時刻雖沒有立即到來,卻因那次邂逅相遇而來得更快一些了。由於教育曾賦予我純樸的德行,我一直悟著愛情和純真並存在同一顆心中。後來她遠離我而去了,一切都使我懷念著她。我急切地回到她身邊。那次回去,我的命運就決定了。在我占有她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隻同她一塊生活,也隻為她而生活。哦!我要是使她的心得到滿足,就像她使我的心得到了滿足一樣,那該多好啊!那我們會共同度過多少恬靜而甜蜜的時光啊!我們度過了這樣的時光,但它們是多麼短暫,稍縱即逝啊!接踵而來的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命運呢?我沒有一天不在快活而動情地回味我一生中那絕無僅有的短促時光。那時,我是完完全全的我,純粹的我,無羈無礙,那才叫做是在生活哩。簡直就像失寵於韋斯巴薌後解甲歸田、安度餘年的禁衛軍隊長所說的那樣:“我在世上度過了七十載,卻隻生活了七年。”設若沒有那一段短暫而珍貴的時期,那我也許至今還不了解我自己和我的天性。因為我在後半生中那樣軟弱,無可自衛;我被別人的各種激情所激動,搖擺不定。幾乎總是被動的我,在那紛亂的生活中,可能會使自己不知怎麼行事才好哩。但在那少有的幾年中,我被一位殷勤而溫柔無比的女人愛著,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由於我利用了我的閑暇日子,又得助於她的教誨,和以她為楷模,我使我那尚很單純、幼稚的心趨向於一種於它最合適的狀態,它後來也就一直保持了這種狀態。對幽靜和沉思的愛好從我心中產生了,因為我的心需要自然流露的、溫柔的情感去滋養它。這種情感由於環境的喧鬧而被壓抑下去,又由於寧靜與平和而複蘇和激昂起來。我得集中心思才能夠去愛。我建議媽媽住到鄉間去。山坡上有座孤零零的房子,成了我們的棲身之處。就是在這兒的四、五年光景裏,我享受了一個世紀的生活和一種豐盈、純淨的幸福,它那特有的魅力甚至淹沒了我目前處境中的可咒詛的一切。我曾需要一位知心的女友,我便有了這樣一位女友;我曾向往鄉間,我便到了鄉間;我受不了製約,我又確實是無所拘束,甚至比自由更自由,因為我惟獨受製於我的戀情,隻做我想做的事。我除了希望這種狀態延續下去以外,別無他求。我惟一的痛苦,就是擔心它持續不了多久。這種因我們的窘境帶來的擔心是不無根據的。從那以後,我想到要設法驅除這種擔心和防止不測。我想,隻有廣博的才華,才得以對付這種困窘。我抱定主意,如有可能,我要利用我的餘暇時光,使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向這位最傑出的女性歸還我曾受之於她的所有愛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