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行者夢語 17.泉
[法國]列那爾
因此媽媽寧可用感情去打動他。她說費利克斯天性淳厚，打，不能解決問題，跟教父在一道睡可並不舒服。屋裏太冷，而鋪著鴨絨被的床又太熱。教父那衰老的肢體睡在鴨絨被裏確實暖和，但教子很快就渾身是汗了，不過現在他睡在遠離媽媽的地方，他挺快活。
“她叫你害怕，是不是？”教父說。
胡蘿卜須：“其實倒不如說，我還沒有讓她害怕。每逢她想給我哥哥一頓教訓的時候，他就操起掃帚，往她麵前一站，定定地站著，我可以對你發誓，這時媽媽總是立刻停止。因此媽媽寧可用感情去打動他。她說費利克斯天性淳厚，打，不能解決問題，打正對我的味兒。”
教父：“你也可以拿把掃帚試試，胡蘿卜須。”
胡蘿卜須：“啊！我要敢呢！費利克斯跟我常常打架，有時當真，也有時是打了玩。我跟他一樣強壯。我能跟他抗一抗。可是要我掄起掃帚來打媽媽，她還以為我遞掃帚給她呢。掃帚會從我手裏落進她手裏，興許她在打我之前，還要先謝謝我呢。”
教父：“睡吧，小家夥，睡吧！”
可是他倆誰都睡不著。胡蘿卜須翻來複去，感到非常氣悶，這叫他的老教父看著心裏都有些不忍。
胡蘿卜須朦朦朧朧睡著了，忽然，教父抓住他的胳臂。
“你在這兒啊，小家夥？”他說，“剛才我做了個夢，夢見你還在泉水裏了，你記得那一回掉在泉水裏嗎？”
胡蘿卜須：“教父，我記得清清楚楚，真好像現在還在泉水裏似的。這事我並不怪你，可你卻時常跟我提到。”
教父：“可憐的小家夥，隻要一想起這件事，我就會渾身發抖。那時我躺在草地上睡著了。你在泉水邊嬉玩，你身子一滑，就跌倒在水裏了，你叫嚷，掙紮，我呢，該死，我什麼也沒聽見。泉水雖然不深，——大概隻能淹死一頭貓吧，可是你就是站不起來。這才真是一場災禍呢，你那時想不到站嗎？”
胡蘿卜須：“你以為我現在還記得掉在泉水裏當時想些什麼嗎？”
教父：“終於你在水裏拍打的聲音把我吵醒了。好，救你還來得及，可憐的小家夥啊！可憐的小家夥啊！‘哇’的一聲你水都吐出來了，這才給你換衣裳，把小貝爾納節日穿的漂亮衣服給你套上。”
胡蘿卜須：“對了，那件衣服刺得我渾身作癢。我抓啊抓啊，簡直是件鬃毛衣。”
教父：“不，小貝爾納沒有一件幹淨衣裳好借給你穿，隻好套那一件。現在我在笑呢，可當時隻要再過一分鍾，不，一秒鍾，撈上來就是死的啦。”
胡蘿卜須：“那我現在就看不到你啦。”
教父：“不要說了。我今天怎麼盡說這些呆話來著。從那以後，我就從來沒睡過一夜好覺。我盡失眠，這就是對我的處罰；我該受這個罪的。”
胡蘿卜須：“我啊，教父，我可不該受這個罪。我現在很想睡呢。”
教父：“睡吧，小家夥，睡吧。”
胡蘿卜須；“要我睡的話，教父，那你就把手鬆開吧。等我睡熟了你再抓住它好了。把你的腿也挪開好吧，你腿上的毛擦得我怪癢的。隻要別人碰著我，我就怎麼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