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靈魂的第二居所(3 / 3)

立時,警報聲響徹整座大樓。小昭嚇傻了,在原地動彈不得。

樓梯上響起了匆忙而危險的腳步聲。大廈管理人員和保安衝了過來。就在這時,麵前出現了一個碩大的身影,正是胖子。胖子拉住小昭,跑進他的辦公室。

等如臨大敵的管理人員和保安進來時查找時,胖子又幫忙打掩護。小昭逃過了一次處分。

事後,胖子問小昭為什麼要那樣做。小昭回答說,隻是覺得,這世界本身已無處不是火宅。胖子說,這也是他的感覺。

胖子進單位的時間,比小昭和眼鏡都要早十餘年。早些時候,胖子混得還不錯,曾做到了趙日月的秘書,後來卻忽然不被重用了。

那是有一年,胖子的辦公室分配來了一名嬌小的女幹事,胖子對她大為動心。

他給她寫了一封求愛信,不料,女幹事卻把信件交給了領導。很快,這事便傳開了,同事們都開始在背後鄙夷地議論胖子。不久,胖子便被調離了秘書的位置,發放到了一個普通的部門。後來,聽說那女幹事與趙日月好上了。

這之後,胖子便對工作失去了興趣,把全副精力投向股票市場,不想大發了。

從此,他開始頻繁地光顧色情場所。這時的胖子,已年屆不惑,有一種被大火催逼著的緊迫感。

小昭和眼鏡這樣的前途遠大的後起之秀,與胖子交上了朋友,卻是無法避開的冥冥安排。

三人一起去歌廳和洗浴中心的昔日,選小姐時,胖子仗義地充當大哥哥,讓他們兩人先挑,結帳時,胖子總是爭著付錢。

胖子養有一妻一女,女兒正上初中。

也許是胖子之死造成的心理影響,這一晚,小昭與眼鏡沒有分開。他們並身躺在山崖下,聆聽海潮聲,仰望天上的銀河,默默地想著心事,有一陣,又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這島嶼和島上的女人。

“我一直在想,”小昭說,“昨天,那個女人又我說,她不喜歡男人,隻對女人感興趣,當時,真的讓我傷透了心。”

“應該說還是環境的影響吧。你要明白,更多的時候,她們是生活在沒有異性的氛圍中,這使她們的性傾向出現了變化。你應該對她們多一分理解。”眼鏡認真地分析著,仿佛他什麼都懂得。

“你在說她們是同性戀吧?”小昭想到了頭戴花環的少女與身挎突擊步槍的少女之間那種生死與共的關係。

“我敢肯定,至少有相當一部分,是這樣的吧。”

“不過,這樣一來,客人該不高興了。來這裏的,都是狂熱的異性戀者啊。可能俱樂部事先也沒有料想到吧。”

“也可能,是早就想到了,因此,才通過這個增加了捕獵的難度。有的客人會覺得更刺激。”

“但是,對於有著強烈異性戀需求的男客人而言,比如我這樣的人,可能還是會不高興的喲。”

“那隻是一方麵。更可能,這島上流行的其實是雙性戀。不過,存在於女人身體裏的異性戀衝動,在通常的情況下,是作為隱性態存在的,在沒有覺醒之前,便被槍彈的呼嘯聲掩蓋過了。那些可憐的女人,在還沒有品嚐到男人這道美味佳肴之前,便一命嗚呼了。因此,在女人們按照常規看來,我們都成了穿戴著頭盔和甲胄的強盜和野獸,而不是溫文爾雅的情人。”

眼鏡這麼說的時候,小昭眼前又浮現出他掏出女人子宮的場麵。他使勁眨了眨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它。

“那麼胖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他又問。

“那是例外。隻有那些初次上島而沒有經曆過獵殺場麵的女人,才會對男人產生本能而純潔的好感。不過,這倒增添了我的好奇心。至於那些身經百戰的女人,她們對男人的感覺一旦蘇醒,或許,才會更加得勁吧。啊,我快忍耐不住了。”

眼鏡像是極度幹渴似地舔了舔嘴唇,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氣。小昭看著他,覺得有點惡心。

“你的膽量比我大,但千萬要注意保護自己呀。她們的行為很怪異。像是每一群,都有一個頭頭。”小昭擔憂地說。

“我注意到了。八九人、十來人便是一群,便有一個頭頭,是她們中最有本事的。”

“應該由社會學家和文化學家專門來研究她們。她們的風俗和習慣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特別的。這樣,便會得出驚天動地的結論,發展出一門精深的學術,最後,加深對人類生命現象的認識。”

“瞎說什麼呀。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啊,就別指望了。都是躲在大學的書齋裏麵,用一些自己也不懂的東西來欺世盜名的。他們連對麵走過來的女人都不敢正眼看。

但他們心裏想著什麼,人人都很清楚。總之,他們是一幫最窩囊和下流的家夥。怎麼能指望他們去認識人性啊。再說,人類這種簡單而卑鄙的動物,又有什麼好認識的呢。任何學術都是扯淡,還是談談房中術吧,這才是決定曆史發展的惟一真理哩。”

眼鏡上氣不接下氣地大笑起來,笑聲是通過腹腔共振來完成的,他喘得更厲害了,喉管裏的哮鳴音像是一把鋒利的鋼叉在狠刮鐵鍋的底部,使小昭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麼,到底應該由誰來關注這島上的女人呢?似乎,她們便要這樣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自生自滅了。”

“廢話,我們這群社會上最優秀的人物不是在這裏麼?”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群人很可怕?或者說,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很可怕?”

小昭心裏想的是,那個世界原來都是由趙日月、電影導演以及眼鏡、胖子和小昭這樣的分子構成的呀。而這個群體正在人口爆炸的道路上繼續演進。

眼鏡沒有回答小昭的問題,像是覺得不屑一評。倆人便又默然地去看銀河。

“是第一次這樣。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吃那藥的緣故吧。”末了,小昭整整衣服,滿臉緋紅地說。

“最初,想相信自己的實力,堅持著不吃試一試,但是不行啊。吃了,沒想到勁力又這麼大。”

“這樣下去,俱樂部才能夠有賺吧。”

“是這島本身的魔力吧。”

“這個島,究竟是什麼呢?它怎麼就能讓那麼多人舍得下世間的功名利祿,而來到這裏找死呢?”

“誰說是找死啊。在這裏,我們可是獲得重生了啊。這是一個信念的問題。”

“信念?”

“是的。很小的時候,讀到過一本十分奇怪的書,叫做《出身論》,其中就談到了信念的問題。”

“《出身論》?是誰的著作呢?”

“是一個叫遇羅克的人寫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我沒有讀過那本書。你怎麼會提起它來?”

“是呀。那種東西,讀過也會忘記的,惟一的感覺便是怪而已。而自打來到這個島上,世上還存在著信念的這樣一種古怪的想法,便更加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了。”

小昭不太明白眼鏡說的意思。他不清楚《出身論》與狩獵有什麼關係。那個什麼遇羅克的信念,怕是早就灰飛煙滅了。電影導演和趙日月之流的信念,是什麼呢?那位設計這個俱樂部的怪人的信念,又是什麼呢?還有,這島上的女人的信念又在哪裏?還是根本就沒有信念這樣一種東西?想起來也怪頭疼的。於是,他說:“這個問題,也的確有些嚴重。我們了解女人,但不了解這個島啊。”

“笑話,你敢說你了解女人麼?”

覺得十分的舒服,心態也變得平衡起來。島上的獵物的確很刺激,但他總是覺得缺少點什麼,這時才明白,那便是剛才那種互動式的交流啊。

這時,小昭和眼鏡都感到困乏了。兩天沒有合眼了。便約定,輪流值班,輪流睡覺。

該到小昭站崗的時候,他看著熟睡中的眼鏡,覺得他前世一定是一條恐龍。

恐龍,恐怕並非由於小行星撞擊而滅絕,而是由於種群內部亂倫才死光光的吧?

第二天,他們對彼此都產生了十分良好的感覺,遂決定一道去狩獵。

在丙區,小昭和眼鏡看見了一個女人,模特一般拿姿作態站著,半天也不動彈。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死去多時了。

小昭感到惡心,說:“作孽!”

眼鏡歪著脖子,尖著嘴,口裏蟬似地吱吱鳴響著,背著手,繞著圈兒看了半天,又搖了搖女人,看她倒不倒。結果,很穩。這時,他們隱約聽到,附近傳來了男人的說笑聲。

倆人一前一後,小孩子玩捉官兵遊戲一樣悄悄地從後麵抄過去,便看到了四個戴麵罩的男人。眼鏡滿臉滲出興奮的油光,猛地從草叢中站出來,朝他們大吼一聲:“不許動!”四人聽見聲音,一齊回頭,眼鏡便開火了,當場把他們都打死了。小昭卻又尿了褲子。

眼鏡端著冒煙的槍,一副皰丁解牛後的躊躇滿誌樣子,姿勢頗為英武,又像一個過足了癮的頑童。他歪歪扭扭走到四個男人的身邊,把他們身上的子彈都取了過來。

“妙的是,又少了四個競爭對手了;不妙的是,少了四個玩伴。”眼鏡拍拍手兒,笑嘻嘻地說。

對於眼鏡的行徑,小昭已毫不吃驚。隻是,他看著男人餘溫未散的屍體,不禁又想起了胖子,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他想,這個本不應存在的島嶼,還有女人和眼鏡,以及死去的男人和自己,都是極有意思的存在,說到底,還是屬於同一種類型,隻是在程度上有差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