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兒的信一逼,拉穆爾先生覺得需要急迫作出決斷。“總之,這才是關鍵所在:於連膽敢追求我女兒,是因為知道我愛女兒勝過一切,知道我每年有十萬銀洋的進項?

“瑪娣兒特卻不同意這看法……於連大爺,在這一點上我不敢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會不會是一種突如其來的真正的愛,抑或是借此高攀的庸俗願望?瑪娣兒特有先見之明,她預感到,存著這個疑竇,於連在我這兒就通不過,所以她才承認:是她起意先愛上他的……”

“這樣高傲的女孩子,竟會忘掉身份,在形跡上做主動接近的表示!……借著夜色,在花園裏抓住他胳膊,真不要臉!好像想不出得體一點的別的辦法,讓他知道她關垂之意?”

“誰為自己辯護,等於自己認罪;瑪娣兒特這說法,我很懷疑……”這天,侯爵的揣想,比平時更有結果。但是積習難除,他決定采取拖延戰術,先作書一封,寫給女兒。因為雖在同一公館,彼此間還魚雁頻傳。拉穆爾先生不敢跟女兒爭,與女兒頂。他怕突然一個退步,事情就此了結了。

去信

當心別幹出新的蠢事來。現送達輕騎兵中尉委任狀一份,請轉交於連·索雷爾·特·拉尉耐騎士先生。為他所盡心力,諒已察悉。希勿違拗,亦勿盤問。他應在二十四小時內動身,到該團所在地斯特拉斯堡報到。附上支票一紙,可去我的銀號兌款。祈服從是幸。

瑪娣兒特的愛心陡增,快樂無邊。她要乘勝挺進,立即作複:特·拉尉耐先生倘得知大人屈尊為他所做的一切,定會感激涕零,跪倒在你腳邊。但是,行此慷慨之舉,家嚴卻置我於腦後;令愛的芳譽,正處境危殆。稍有不慎,即可造成終身之玷,那是兩萬埃居的年金也彌補不來的。除非允我下月在微磯鄴公開舉行婚禮,我才會把委任狀送交特·拉尉耐先生。希勿逾期;過此期限,令愛就隻能以特·拉尉耐夫人的名義在社會上拋頭露麵。謝天謝地,親愛的父親,你使我摔掉索雷爾這個賤姓……

複信倒是沒料到的:遵命而行,否則,就將收回成命。發抖吧,輕率的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於連是何許樣人,而你知道得比我更少。著他速去斯特拉斯堡,宜按直道而行。我的決定將在半月內見告。

複信語氣之堅決,使瑪娣兒特不免暗暗吃驚。不了解於連一語,使她胡亂想了一陣,隨即引起種種快意的假設;她相信這些假設不是沒有根據的。“我的於連,他精神上並沒裹上客廳裏那身緊身的製服,而我爸不相信他超群絕倫,恰恰因為事實證明他的確高人一籌……“不過,假如不遷就父親這一套,很可能會公開大吵一場;一吵,我在社會上地位就會下降,在於連眼裏也不顯可愛。吵過之後,就是受十年窮。而幹出‘嫁漢嫁漢,隻憑才幹’這種沒頭腦的事,要不被笑話,除非你堆金積玉,富有四海。要是我跟父親各自西東,到了他這年紀,很快就會把我忘了的。諾爾拜會娶來一位伶俐可愛的嫂子;路易十四晚年不是還受到孫媳勃艮第公爵夫人的引誘……”

瑪娣兒特覺得還是服從為妙,但沒把乃父的複信轉致於連。以於連那種暴烈的性格,不幹出什麼傻事來才怪呢。

晚上,於連從瑪娣兒特口中得知自己已是輕騎兵中尉,真喜不自勝。從他一生的抱負和現時對兒子的熱誠中,我們不難想見他欣喜的程度。隻是改換姓氏一事,他頗表訝異。

他想:“總之,我的羅曼史到此結束。論功行賞,應當歸功於我自己。”他看著瑪娣兒特私忖:“想我善自為謀,竟使這高傲的怪物愛上了我。沒有她,她父親活不成;沒有我,她也活不成。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