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雖不信佛,但由於表哥夏玉璋是工程師,對研究古代製造技術造詣很深,平素愛稱鐵塔是國之瑰寶,他從中也受到不少熏陶,自然知道祖國寶貴的民族遺產——古帶建造技術的價值,他怒不可遏地點著求饒者說:“狗屎!敗類!”
膽壯起來的趙鳳茹湊到燈籠下,想看看被擒人的麵目。當她的目光和磕頭者的目光相碰時,那張熟悉的四方臉的胳膊上紋的青蛇使她心中禁不住一驚:“啊,是你?”
低微的驚呼引起四方臉的希望,他定神認出趙風茹後,大膽地頂著棍棒站起來,“七小姐救命!我不是盜賊,有個夜遊的毛病,七小姐是知道的。”
大家一時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是何關係。四方臉趁機上前一步,飛腳踢滅燈籠,奪路就跑,他從束在腰間的鏢袋裏摸出枚鐵鏢,說聲“看鏢!”向追趕的人影打去。
“哎喲!”隨眾人追趕的趙鳳茹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這一鏢正射在她的右眼上。她的臉上,濕漉漉的淨是血,在僧人的幫扶下,韓東背起趙風蓊向通往市內的馬路奔去。
被追趕的四方臉聽見七小姐哎喲一聲,心慌意亂,竄得更快,最後爬上城牆從豁口處縱身跳下。
“當!當!”一架鏈錘式掛鍾清脆地敲了兩下。燈下夏玉璋正專心致誌地修改他的專著“中國製造術考”。不久前他應邀去北京商討成立一個研究中國古製造術的學術團體,並醞釀出版學術彙刊和專著,回來後他更加抓緊寫作,閃光的兩眼充滿著精力神智慧。他肩寬手大,身材魅梧,不是一般舊知識分子那種單薄瘦弱的體格,這大概和他日常喜愛習武和堅持運動鍛煉有關。
夏玉璋是“中原營造公司”的總工程師,中原一帶絕無僅有的一位深孚眾望的工程師。他早年留學目本,專攻工業和營造,政治上崇拜孫中山先生,學術上追求“中西合璧”的營造風格。他熱望在推翻滿清腐敗無能的統治後,能發揮自已所長,振興在中華。
民國成立後,年輕的夏玉璋躊躇滿誌。可是,一年年過去,“民國年號,沒有民國事實”的現狀告訴他,夢幻中的大興工業的太平盛世並不存在。國共合作曾使他看到光明的前景,曾幾何時,蔣介石翻臉屠殺起**人,他心灰意冷。兵荒馬亂乏時,公司沒有多少建造工程可承包,擔負的“總工”業務如同喝涼水般便可完成。他用主要的精力研究中國的古青銅冶煉,把腦袋埋在他酷愛的青銅藝術製品之中,賴以寄托對祖國、對民族的深情。
他書桌上方的牆上懸掛著兩軸古畫,一幅是古冶煉業圖,秋夜的寒川,紫煙蒸騰的煉銅豎爐旁,一群健壯的漢子,迎著熊熊爐火,有的在搬柴吹火,有的搗石碎料,還有的豪邁唱著歌,整個冶煉場景十分雄渾壯觀。另一幅是獸神圖,畫麵上繪有十二隻野獸,除了凶猛的虎、狼和熊等獸外,其餘的超於自然的獸類,有的其狀如豕而人麵,有的其狀如牛,蒼身而無角……
當報時的鍾聲敲響兩下時,把他從陶醉中驚醒,“啊!兩點啦,表弟怎麼述沒有回來?”他放下筆,來到表弟和兒子夏馬雲往的房間一看,韓東的竹床還空著。夏玉璋到上房叫醒妻子說了一聲,便急忙出去尋找。
夏玉璋出巷口,剛想去“河太”,迎麵一輛黃包車在他前麵停下,拉車的打招呼說,“是夏先生嗎?”
“啊,”夏玉璋停腳腳說,“你是誰?”
“尚鐵腿。”對方放下車把。
“哦,是巷西頭的老尚。”夏玉璋熱情地湊近他。
“夏先生,韓老弟讓捎個口信,說他在醫院照護同學,今夜回不來了,請你放心。”
“老尚,你什麼時候見他的?”
“我從火車站接旅客回來,正碰上他背個女學生朝醫院送,女的臉上、他的身上全是血。我把他們拉到教會醫院。路上問這是怎麼團事?他說,有人毀鐵塔盜什麼銅鈴,攆的時候女的讓鏢打中了眼。”
“啊,毀鐵塔青銅鍾!”夏玉璋心中一驚,“那女學生是誰?”
“我看像趙金樓家的七小姐。夏先生要去醫院,我送你。”
“不,不,你累了一天,快回去體息吧。”
尚鐵腿獨自拉著車走了,夏玉璋站在原地沒動,他擔心人,又擔心古塔,一時思緒很亂。
夏玉璋覺得事情嚴重,他決定先到教會醫院,把事情弄個明白,然後嚴厲地教訓教訓表弟。一路上他仔細琢磨著不久前往北平和趙金樓邂逅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