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輕舟眸光一下。
左霄啟無所謂道,“你先說。”
輕舟抬起兩隻胳膊,抹了兩把眼淚,從她的講述中,還原了事實的經過。
沒有了左立強這個靠山,輕舟租住了一間民房,這麼多年,輕舟雖然在左立強身邊看似衣食無憂,還真就沒有攢下什麼錢,省吃儉用勉強夠生活開銷。
沒有錢花的左池,卻依然保留著十多年養成的太子爺的威風,到處牛逼哄哄的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滿世界吹噓自己有個有錢的爸爸,隻是現在生病了,等病好了就接他回家。
他很快糾集起了幾個同樣不好好學習,父母不在身邊,時常惹是生非的孩子,可是左池每天隻是說的好聽,卻一分錢拿不出來,他為了問輕舟要錢,經常和輕舟打架,別的孩子一看左池隻是在許著空頭支票,也就沒有人再以他為尊。
一次兩人的口角,最後引發了一場大戰,都是不甘示弱,不諳世事的孩子,你拿棍子,我就拿磚頭,他就敢動刀子,結果就是左池被圍攻,身中29刀,住進了醫院。
那些孩子的家長都是打工族,有的連工作都沒有,根本就拿不出來錢給左池就醫,如今隻能在醫院裏,聽天由命。
我不由想起唯一一次聽到左立強訓斥左池的話,“打死人都沒有關係。”
這下好了,左池沒有打死人,倒是被別人打了個半死,最重要的,他現在沒有了任何倚仗。
聽輕舟講完,左霄啟輕笑,“還沒死呢?”
“沒有,就等錢救命了。”輕舟滿眼希冀。
“沒死來找我幹嘛,等他死了,我這個做哥哥的,可以送他一個骨灰盒。”左霄啟的聲音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輕舟臉色驟變,她噗通一下跪倒在車前,“霄啟,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兒子吧……”
左霄啟合上車窗,嘴角端著笑意,“老婆,這麼長的時間,我終於真正開心了一次。”
他說著笑出了聲,“我是不是太壞了。”
輕舟開始敲打著車窗,左霄啟索性靠在椅背上,從我的懷裏接過左瑾晗,“讓她鬧吧,我就這麼看著,我喜歡看熱鬧。”
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裏麵牽扯的,是他媽媽的命,還有左霄啟心心念念的股份家產。
輕舟在車外打滾撒潑咒罵,折騰了足足一個小時,左霄啟不住的逗哄著左瑾晗,好像眼前的一切和他沒有關係,也幸虧這地方就在別墅區外,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少,這要是在繁華的市區,早就因為阻礙交通,警察出麵幹涉了。
輕舟走後,左霄啟將左瑾晗遞到我的懷裏,笑著,“今天是個好日子,走,慶祝去。”
西餐廳。
左霄啟抱著左瑾晗,左瑾晗坐在他的腿上,手裏拿著勺子不住地敲打著桌子,嘴裏咯咯樂著。
左霄啟怕影響到別人,就在麵前左瑾晗敲打的地方撲上了一塊餐巾,這樣聲響就小了很多,不至於造成噪音。
看著他眉開眼笑的樣子,我不由揶揄道,“你是不是心裏特別痛快。”
左霄啟眸子裏的笑意愈發張揚,“本來想去吃養生餐的,不過今天心情好,就吃西餐吧。”
我暗暗鄙視自己,左池和我無冤無仇,我這樣幸災樂禍會不會有些不地道,不過這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左霄啟造成的,我們隻是袖手旁觀而已,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我們於他們,本就沒有情分。
左立強躺在醫院裏,生活不能自理,不能開口說話,不能拿筆寫字,他什麼也做不了。
想到這裏,我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西餐,紅酒,小提琴手,悠揚的音樂,左霄啟的柔情,一家三口的快樂。
飯後,左霄啟直奔醫院,左立強的病床前,左霄啟第一次展開笑顏,“爸爸,左池被人拿刀子捅了29刀,如今躺在醫院裏,生死不明,輕舟來找我了,不過我沒有幫他們,爸爸,你既然那麼喜歡左池,這麼久沒有見到他,你肯定也惦記他吧,我來告訴你他的消息,你怎麼感謝我?”
我扯了扯左霄啟的袖子說:“霄啟,你別這樣刺激爸爸。”
左立強雖然人不能動,口不能言,不過他也不至於神智不清,聽了左霄啟的話,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眼睛裏甚至浮起了似有似無的光亮,他張了張嘴,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左霄啟的腦袋湊到左立強嘴邊,嗓音含著一抹低低的笑意,“爸爸,你想說什麼?”
不知道左立強到底說了什麼,左霄啟抬頭的時候,眉眼凝重,他大步走到我麵前,攬上我的腰,到了停車場,開上車,直奔左立強的別墅。
路上,看著左霄啟緊抿的唇瓣,焦急的神色,我不由問道,“爸爸說了什麼?”
左霄啟手指似有似無地敲擊了一下方向盤,聲線似琴弦般繃的緊緊的,“三個數字。”
“什麼數字?”
“我的生日。”
他的生日,也就是他媽媽的忌日。
那是什麼意思,我不由暗自思量著。
車子停在庭院,左霄啟飛快地打開車門,一路小跑著朝著樓上走去,我抱著左瑾晗走進書房的時候,我清晰的看到保險櫃的門是打開的,他手裏拿著一些A4紙,專注地看著。
見我進來,他拿著一張紙遞給我,我接過一看,是一張DNA鑒定,時間是14年前,仔細一看,是左立強和左池的親子鑒定,他們不是父子關係。
我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一個個鉛字,這樣的結果出乎我的意料,這麼說來,左池不是左立強的兒子,而且左立強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依然讓輕舟和左池在這裏住了14年,養了他們14年,寵了左池14年,打壓了左霄啟14年,讓自己的一雙兒女痛苦了14年。
左霄啟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他深潭般的眸子暗潮湧動,過了一會,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說:“孫律師,我爸爸有沒有放什麼東西在你那裏?”
不知對方說了什麼,隻聽左霄啟說:“我爸爸現在中風在醫院,不能動,不能說話。”
左霄啟聽著電話,眉宇間慢慢舒展開來。
過了一會,掛斷電話,左霄啟靠在椅背上,眉頭的“川”字又深深地刻了進去,許久,他睜開眼睛,幽幽地說:“小璦,你知道嗎,爸爸住院後,這個書房我進來過十幾次,翻遍了這裏的每一張紙,唯獨打不開這個保險櫃,可是,密碼居然是我的生日,是媽的忌日。”
他抬頭,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哀樂,“爸爸14年前就立下了遺囑,左池不是他的兒子,沒有繼承權,這幾年,隨著他的股份和家產的變動,他又一次次修改遺囑,他名下的股份,70%給我,30%給一喏,他的其他房產存款,大部分給一喏,小部分給我。”
他淒然一笑,“我擔心了這麼多年,爭搶了這麼多年,我的敵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的視線定格在保險箱,他的眸底滲出絲絲縷縷的疼痛,似是十幾年的煎熬和痛苦在抽絲剝繭般地釋放。
左瑾晗在我的懷裏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小手,嘴裏咿呀咿呀的發出我聽不懂的聲音,我尋著左瑾晗的視線,拿過左立強辦公桌上的相框,我一愣,這是左立強夫妻、左霄啟、左一喏,一家四口的照片。
照片有些發白,有些老舊,照片裏每一個人都笑的燦爛,左立強夫妻拉著手,左霄啟抱著幾歲的妹妹,那時的左立強很年輕,不像現在的大腹便便,左霄啟和左一喏隻有現在的一個輪廓,青澀了好多好多。
上次來我沒有走到辦公桌的另一麵,隻恍惚記得那個位置確實放著個相框,左瑾晗伸出小手拿著相框,她又拿不穩,我索性一手幫她拿著,另一隻手指著相框,柔聲哄著,“這是爺爺,這是奶奶,這是爸爸,這是姑姑……”
不知道馬上滿6個月的左瑾晗能不能聽懂我的話,她隻是咯咯的笑著,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
忽而,左霄啟站起身,從我們的手裏拿過相框又放在了原來的位置,不溫不火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走,我們回家。”
我抬頭,“不再去醫院看看爸爸嗎?”
左霄啟嘴角勾起輕嘲,“不去。”
我有些不解,既然他擔心的那些問題都不存在了,他是不是也可以有些釋懷了。
左霄啟一隻手勾上我的脖子,指腹在我的臉頰輕輕的摩挲著,摟著我向外走去。
他既然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回到家的時候,左霄啟直奔左一喏的房間,想必兄妹兩個人肯定有話要說吧。
左瑾晗已經睡熟了,我把她放在嬰兒床上,返回浴室洗澡,從浴室出來,看著空蕩蕩的臥室,似是有些煙味從哪裏飄來,我拉開臥室和陽台間的窗簾,果然左霄啟正坐在沙發上吸著香煙。
雖然開著陽台的窗戶,還是有些煙味隨風順著窗簾縫隙飄進了臥室。
左霄啟眉宇凝重,指尖的香煙似掉非掉,狹長幽遠的眸子定在不確定的某處,不知在想著什麼。
我不去打擾他的心事,靜靜的退出了陽台。
時間不早了,我躺在床上,不久便迷迷糊糊和周公約會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落入一個沁涼的懷抱,我渾身一個激靈,緊接著輕柔的吻落在我的額頭,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左霄啟的吻從額頭滑落到我的鼻尖,又轉移到耳垂,他平穩的呼吸聲落在我的耳畔,“老婆,我愛你,我們好好的,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如果你想生,過幾年我們再生一個,如果你不想生,我們就要小瑾瑾一個,以後,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不會做對不起家庭的事情,我要和我的老婆孩子幸福的生活。”
與其說這是他對我的承諾,不如說這是他情感的發泄,我終於明白,他母親的離世,結結實實是一道疤痕刻在了他靈魂的最深處,無論如何都抹不掉,撫不平,這一點很快就得到了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