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忽然問:“那Zoie呢?”
“一直以來是我對不起她,所以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去補償她。”
“用錢還是用地?”
他目光沉沉,仿佛是下定了決心,鄭重其事地說:“隻要她說得出來,不惜一切代價。”
在導演的三令五申之下,陳之葉還是回劇組了,這一次回來,她儼然變了一個人,連化妝師都說,她心情變的開朗多了,整個人的狀態也不一樣。
她自然不能說是因為什麼,隻好唯唯諾諾地說:“受傷那陣子吃營養吃多了。氣色好了,連體重都長了好幾斤呢。”
“呃,怎麼沒節製一下呢?你後麵剩的幾乎都是打鬥戲,胖胖的,動不起來,上鏡也難看啊。”
節製?陳之葉看看鏡子裏,自己那略粗的腰,不由歎起氣來。別看周家奕躺在床上,但仍是管她甚嚴,最悲哀的那幾天,他喝剩下的骨頭湯,全部被她喝了,還有那些魚、肉……她又怎麼能節製?
這些話自然不能說,隻好一個人苦頭鬱悶。化好妝,就開始拍戲了,因為剩下的戲大多是打鬥場麵,還要威亞,陳之葉大傷才愈,不免有些吃力。
幸虧有替身,除了有臉部特寫的時候親自上陣之外,其它的動作鏡頭就由特技演員代替,拍的倒也輕鬆。
散戲的時候,費安琪忽然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麵。自從上次之後,她對她的態度始終不太明朗,人前扮演著好朋友的角色,事後卻總是不鹹不淡的,不房間疏遠,但也不靠近。
陳之葉莫名地看著她,她的臉還是那樣好看,消除了許多戾氣,眼神裏流露出一絲無奈與擔憂。
遲疑了許久,她還是開了口:“家奕還好吧?”
陳之葉除了同情、無奈,心裏還湧起一絲辛酸。費安琪隻是愛他,愛的很純粹,愛到甚至可以為了他,拋下自己的固執與自尊。
她歎了一口氣,笑笑說:“你為什麼沒去看看他?”
“或許他不想見到我。”
“何以見得?”
費安琪彎彎嘴角,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如果我說的同錯,你們倆個在一起了吧?如果我出現,他應該會覺得尷尬。”
陳之葉有點無語,似乎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有點炫耀勝利的嫌疑。她想了想,半開玩笑地說:“其實周家奕這個人臉皮厚,不會尷尬的。你們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你有時間就去看看他。”
“其實是我覺得沒臉去見他。之前發生那麼多事,其中的細微末節也許你不知道,但他事事清楚。我做錯了很我事,他知道,可他就是不肯怪我,甚至連一句埋怨的話都不說,我知道,他是覺得欠我,才這樣縱容我。曾經發狠的時候,我甚至不覺得自己錯,可現在,卻是想後悔都來不及。如果那個時候,我肯聽瞿正揚的話,或者就不會把事情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費安琪的表情有些潸然,但很快便又調整回來,繼而把話題岔開:“現在你和家奕在一起了,他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我沒什麼好說的,祝福你們吧。”
一句“守得雲開見月明”,似乎把她與周家奕之間的糾葛繪描的淋漓盡致。陳之葉覺得費安琪雖然有些失落,但祝福很真誠,於是也會心地朝她一笑:“謝謝你。”
陳之葉在劇組裏摸爬滾打,不怕苦也不怕累,主動要求延長拍攝時間,終於隻用了一個多月就把剩下的戲份趕完,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裏去看周家奕。
臨行前,她在拍攝地買了當地的特產,想帶回去送給蘇丹的父母,又找劇組的演員們簽了一個簽名合輯,送給蘇丹。導演簽完最後一個字,蓋是筆帽,忽然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她說:“陳之葉,如果可以,我的下一部戲一定邀請你當女主角。”
陳之葉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笑笑說:“為什麼?”
“因為你學習能力比較強,又十分敬業的演員。隻不過……我太了解周家奕了,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所以,我也隻能遺憾了。”
陳之葉本來還有些小小的興奮,結果聽了他最後一句話,眨巴眨巴眼睛,說:“導演,我能不能理解為,你這是在說客套話?”
平時始終不苟言笑的導演總算是笑了笑:“算是吧。”
告別了劇組,也等於告別了她的這段演藝生涯,以後還會不會觸電,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會懷念這段時光。因為經曆過,所以才懂得其中的艱辛,因為受過挫折,才會懂得收獲的喜悅。短短的幾個月,卻讓她仿佛經曆了許多年,但憑添的並不是歲月的滄桑,而是更多讓人值得感悟的東西。
下了火車,她已經疲憊不堪,來不及休息,便風塵仆仆地趕到醫院去。
醫院裏依舊是人流不斷,陳之葉好不容易擠到周家奕的病房裏去,卻發現病房裏空無一人。她原本打算給他一個驚喜,所以連電話都沒打,結果卻撲了一場空,心裏未免有些悻然。早聽說他傷勢複原的很快,可以下床走動了,她還勸他要多注意休息,卻不想,趁她不在身邊,他自己倒是膽大妄為,到處亂跑。
她把東西放好,然後便出門去護士站。那小護士還記得她,十分熱情地說:“你回來了?我聽說你去拍電影了,拍完了嗎?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陳之葉點點頭,拿筆在小護士的本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了幾個字,然後問:“請問,周家奕去哪兒了?”
“他呀……”小護士想了想說,“剛才他哥來看他,也許兩個人出去了吧。”
他哥?周家齊?
她還記得當初周家齊對著周家奕說的那些決絕的話,實在有點搞不清此次他來醫院的目的,是純粹的探病,還是……
正思索著,就聽見樓內忽然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夾在人群裏喊:“快看對麵的樓頂,有兩個人在打架!”
陳之葉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腦子裏轟地一聲響,仿佛是被雷給硬生生地劈開了,腿軟的站不住,隻好靠在牆上,看著對麵張牙舞爪揮著拳頭拚命砸向對方的兩個人,愣了好幾秒,才終於像是想起什麼來,撥開人群衝了出去。
天台上,兩個男人劍拔弩張地對峙著,一個捂著胸口,另一個居高臨下。風很大,吹著他們的衣服和頭發,特別是經過一場搏鬥之後,兩個人都顯得有些狼狽。
周家奕喘息著,笑著,一臉挑釁,結果周家齊一個拳頭揮過來,再一次落在他的臉上。周家奕並沒有防備,迎頭挨了他一拳,結果這一下正好打在鼻梁上,隻聽哢嚓一聲,頓時血流如注。
“周家齊,你瘋了?”
周家齊冷笑了一聲:“我瘋了?沒錯,我是瘋了。虧我把你當弟弟,從小到大幫著你,護著你,結果你是怎麼對我的?我這輩子最愛的就是這麼一個女人,你居然下的了手?你對的起我嗎?你對的起她嗎?”
周家奕用手背往鼻端一蹭,又帶出一股血來:“可我也愛上了她,怎麼辦?要怪就隻能怪你把她帶到家裏來,讓她跟我做朋友,讓她在我麵前晃。是你創造了無數個機會讓我愛上她!”
“強詞奪理!”周家齊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步,又朝著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周家奕往後退了幾步,慢慢站起來,半佝僂著腰,臉上卻仍是一副不肯服軟的表情:“反正我們倆個是兩情相悅,就算一開始,她恨我,可現在,她接受了我。不管以前你們怎麼樣,現在她愛上了我,就是我的。我要定了她,不,我還要娶她,哥,你早點認清事實吧!”
“你還知道我是你哥?周家奕,這種話你居然說的出口?”周家齊的情緒顯然是控製不住,再一次抓住周家奕的衣領,揮起了拳頭,“今天我要打死你,你欺負了葉兒,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情份!”
咚地一聲,周家奕的臉上又挨了一拳,他咧了咧嘴,卻在一瞬間突然使力,掙脫周家齊的束縛,與之錯開一段距離,找準機會,狠狠地朝著周家齊的臉上揮了一拳。
“別以為我怕了你。愛上陳之葉,是我對不起你,前麵幾下是我還你的,從這以後,我再也不欠你的。我跟葉兒要結婚,請柬會按時送到,你若是肯來,我們歡迎,你若是不肯來,就是不肯原諒我們,從今以後,我們會顧忌你的感受,回家的時候盡量避開你。”
周家齊吃痛地哼了一聲,揉了揉被打疼的臉,又開始反撲過來:“你說的倒容易,你以為我能就這麼饒了你?我愛她這麼久,我把你當成我最親的人,結果呢,你背叛了我,拐走了她,你以為我會這麼饒了你?”
就在兩個人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陳之葉爬上了樓頂,推開那半掩著的木門,便看見如此血腥的一幕。
“住手!”
“別過來!”周家奕朝陳之葉的方向看過去,一臉警告,“站在那兒別動!”
“葉兒,過來,我帶你走。”周家齊伸出手,“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讓他欺負你。”
陳之葉看著周家奕滿身是血,不由開始心疼,眼前的情勢有些嚴峻,周家齊顯然是不知道她和周家奕的事,仍然對他們的關係存有誤會。
“家齊,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想解釋,才說了幾句話,便被周家齊打斷。
“我沒誤會,葉兒,以前我是氣急了,可我現在想明白了,你是因為自卑才一次又一次地推開我。這一次,我沒那麼好騙,陳之葉,你休想再騙我!”
“可我真的愛上了周家奕!”
這一聲廝喊,陳之葉幾乎費盡了力氣,剛音一落,所有的人都不由怔住。時間仿佛在瞬間靜止,隻能聽見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
像是受了當頭一棒,周家齊忽然愣住。其實他早就應該想到,隻是他不肯想,不願意承認。他被太多的事蒙蔽了雙眼,蒙蔽了感知,他一直堅信的愛情,一直守護的人,居然早就離他而去。
他無力地低下頭,兩隻胳膊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滑落下來,垂在身體的兩側,仿佛是失落了魂魄,但更像是絕望。
“家齊……”
陳之葉從來沒有見過周家齊這副樣子,人們都說,哀莫大過於心死,他本是懷著一腔熱忱,結果卻被她打到了無底深淵裏去,墜落的一瞬間,所有的執念都變成了一種妄念,化作一團虛飄緲。可他仍是冥頑不靈,寧可守著這一切,寧可被打的魂飛破散,永不超生,也不肯放棄。
“你是真的愛他?”周家齊微微側過臉來,目光空洞無華,似是不敢相信。
陳之葉遲疑了一下,鄭重地點點頭:“以前,我是真的恨他,發了瘋的想要回到你的身邊去,可是,上天弄人,在我最脆弱,最需要人守護的時候,是他一直在我身邊。他為我做了很多事,不讓我知道,寧可讓我恨他,也不跟我說……家齊,我是真的愛過你,但我們終究是有緣無份。如果,你還念著過去的情份,就祝福我們,如果你不肯原諒我們,就恨我們一輩子吧。”
她說的心痛,於是閉上眼,仿佛是不敢麵對現實。在睫毛覆下來的一霎那,淚水滾滾而湧,仿佛是幾顆珍珠,撲簌而下。
“恨你們一輩子?”周家齊雙眼腥紅,“陳之葉,我愛了你這麼久,你居然讓我恨你一輩子?你明知我做不到,你明明就知道!”
他不再多說,隻是斂起滿臉的悲愴之色,一步一步神色黯然地走向天台的大門,不聲不響地離去。
“家奕,你怎麼樣?”
陳之葉回過神來,就見周家奕捂著胸口搖搖欲墜,幾乎要癱倒在地。好趕緊跑過去,扶住他,一臉心疼地問:“你哪兒疼?”
“心疼!”
“心?”
周家奕大口地喘息著,好半天才費力地從牙裏擠出幾個字:“他始終是我哥!”
陳之葉心裏一陷,一陣陣酸意從心底裏湧上來。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們一定是很好的兄弟,她是罪魁禍首,是她的出現才打亂了他們兄弟間的和諧。
“胡想什麼呢?”周家奕看出她的糾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與你無關,知道嗎?你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要不要嫁給我?”
“你……這是在求婚?”陳之葉身子猛地一震,目光裏透出一股難以置信。
“對呀,為了娶你,我都差點‘光榮’了,你要是不嫁我,我多虧?”
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能跟她談笑風聲?陳之葉忿忿地咬了咬牙,剛要發作,就見他眉宇一沉,凝神凝氣地說:“葉兒,兜了這麼大的圈子,我們才能有今天。我現在除了高興,就是感歎,我們錯過去多少時間,錯過了多少東西?我想,我們應該抓緊時間,把那些錯過的東西都補回來。所以,嫁給我,好嗎?”
“好。”
仿佛是寒冬臘月枝頭的積雪開始融化,她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