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不嫁我,你很虧
“後悔什麼?”
他忽然斂起表情,鄭重其事地望著她:“陳之葉,為什麼我沒能早認識你幾年?如果早認識幾年,你的路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我們之間,也不會走的這麼辛苦。”
陳之葉啞然失笑:“是你的路吧?”
“事情都到現在這種地步了,你還想怎麼鬧?陳之葉,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替你擋了那麼多桃花,我這開荒的老黃牛好不容易幹完了活,便宜可不能叫別人占去。今天,我就給你一句話:這輩子,你隻能嫁給我!”
這句話,嚴重不是周家奕的風格,他一直冷酷,怎麼突然這麼酸腐起來?陳之葉挑了挑眉,就聽見周家奕說:“這句話,我隻說這一遍,反正你記住了,你這輩子就是我的!”
陳之葉不理他,也不反駁,隻是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周家奕知道她要想一想,並不急著催她,倒是一門心思地開車,再也不說話。
風景一路倒退,終於在拐了幾個彎之後,慢慢地進入村莊,在一座瓦房前停下。
陳之葉下了車,仔細地觀察著四周的風景,不得不說,這裏看上去倒是不錯,環境清幽,少了城市的塵囂,是個頤養天年的地方。
周家奕率先推開綠色的漆門走進去,陳之葉便緊跟其後。院子裏養了幾隻貓和幾隻鸚鵡,貓地在上張牙舞爪地對著鸚鵡喵喵地怪叫著,鸚鵡則在籠子裏撲楞著翅膀,似乎是害怕貓的威脅。
周家奕拿起一根草逗鳥,然後朝屋裏喊了一聲:“陳伯伯!”
屋裏沒有人應,倒是有一座老式的鍾當當地敲了幾下。
“這麼早,幹什麼去了?”周家奕搖搖頭,又蹲下去逗弄那幾隻貓。
很顯然,他經常來,這些貓都認識他,一隻隻順從地匍匐在他的腳底下,有的梳毛,有的便舔舔舌頭,仿佛是在詢問他這一次帶了什麼好吃的來。
除了以前照顧雷霆之外,陳之葉很難看見周家奕有這樣的形象,不免覺得好笑,嘴角微微揚起來,取笑他說:“你倒是有點像貓爸爸。”
周家奕不怒反笑:“那你不就是貓媽媽?你爸不正好是貓外公?”
她氣急,剛要怒斥他“想入非非”,卻冷不防地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看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門口,正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眼巴巴地望著她。
陳之葉站在原地,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在急劇上湧,太陽穴裏一突一突地跳的厲害,整顆心也像是忽然被什麼給抓空了一般。
這真的就是爸爸?記憶裏,他還很年輕,雖然家境不好,但是五官都透著一種英氣,就算是喝醉了酒,她是一種生龍活虎的樣子,但經過這幾年的流浪生活,他似乎疲憊不堪,人憔悴了不少,臉上的皺紋也特別多,胡子好久不修剪,有點亂,好像腿不太好,站著的姿勢很怪異。
“家奕……你沒告訴過我,他的腿……”
“你應該明白,欠了人家的錢,總是要付出點什麼的。他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還能自己照顧自己。我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更何況,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她無法形容現在是什麼樣的感覺,又慌惴,又不安,想要靠近,卻挪不動腳步,仿佛眼前的人並不真實。
她仿佛看見了爸爸所過的生活,在陰暗的窄巷裏蜷縮,撿著廢舊的易拉罐去賣,拖著一條殘腿到處奔波……她甚至能夠想象的到,他被那些人圍起來毒打的場麵。
她無法再繼續想,任何一個場景,對她來說都是殘忍。她的爸爸,竟然經曆了那樣螻蟻一般的光陰歲月。想到這兒,她突然哽咽,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葉兒……你真是……葉兒?”老人仿佛是不敢相信,嘴唇顫抖著,眼裏盛滿了淚光。
她覺得悲慟,除了流淚,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哭到最後,竟然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隻好靠在周家奕的懷裏。
周家奕安慰似地拍著她的背,繼而又轉過頭來,對陳勁男說:“陳伯伯,葉兒是太激動了,咱們都別在院子裏站著,到屋裏去說吧。”
陳勁男點點頭,用手背擦了擦蒼老的臉,一瘸一拐地往屋裏走。
周家奕顯然是經常來,對屋裏的布局擺設十分熟悉,他給陳之葉和陳勁男倒了兩杯水,然後坐下來,十分謙敬地問:“陳伯伯,您最近怎麼樣?”
“挺好,挺好。”陳勁男歎了一口氣說,“我現在每天就是去買買菜、做做飯,養點貓,養養鳥,日子過的挺好。”
“菜市場離這裏遠不遠?要不給您買個輪椅吧,輪椅後麵有置物箱,買了東西也不用拎著,很方便!”
“不用,不用,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就需要多活動,再說,我欠你那麼多錢,一直拖著沒還,你不光沒要,還幫我在這裏落戶,我怎麼好再讓你買東西。對了,說到這兒,我又想起一個事兒。”陳勁男站起來,從床底下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蓋子,拿出一個小本子來,“戶口落在這兒了,村裏看我是殘疾,又沒工作,給申請了個低保,雖然不多,但足夠我用,所以你以後就不用每個月來給我送錢了。”
陳之葉一直握著水杯,盡力地平複著情緒,周家奕和陳勁男的對話,也是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她極難想象的到,周家奕會做到如此地步,這樣尊敬地對待她的父親,一點也不嫌棄他曾經是個賭徒,還把他照顧的這樣好。
她忽然心生感慨,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欠他,欠的很多,很深,不光是錢,還有別的東西。
“陳伯伯,低保那些錢能夠什麼?您年歲大了,一個人在這裏,我們始終是不放心,這次來,您就跟我們走吧。”
“不……不用了。”陳勁男的目光瞥了瞥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陳之葉,說,“我一個老頭子,不能拖累你們。再說,葉兒剛混出點名堂來,有我這樣一個爹,丟人呐!”
“爸爸,聽家奕的吧,我在市裏給你買個寬敞點的房子,您想種什麼、養什麼都隨您。在這裏,實在是太偏僻,您病了,或者有什麼事,我們都照顧不到。”
陳勁男望著一臉誠懇的陳之葉,忍不住老淚縱橫:“葉兒,是爸爸對不起你。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心裏告訴自己,我沒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所以你不會再認我,我也一直都不敢奢望你能來看我,還能叫我一聲爸爸。家奕都跟我說了,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因為沒有爸爸,受同學欺負,因為沒有後台,找工作處處碰壁,還受人排擠,可是你堅持下來了,所以爸爸為你高興,可爸爸除了為你高興之外,什麼都幫不了你。”
“爸,你不懂,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從小到大,你一直去賭錢,一直想走捷徑,想讓我過上好的生活,可是你一直不明白的是,我要的不過衣食溫飽,不過是一個愛我的爸爸。我現在長大了,能自食其力了,我想盡我的孝道,您都不給我這個機會嗎?”她說的激動,大概是因為太過急切,目光稍稍有些淒厲,手和嘴唇一直在抖。
“我……”
“爸,其實從剛才開始,我就有一種挫敗感,你是我的爸爸,卻被別人照顧的那樣好,你叫女兒情何以堪?爸,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現在在拍戲,還有兩個月就殺青了,到時候,我來接您,好不好?”
陳勁男有些為難,但陳之葉始終爸爸長、爸爸短地喊,反倒消除了他心裏的顧慮,最後終於點頭答應下來。
陳勁男親自下廚,給陳之葉和周家奕炒了菜,陳勁男和周家奕還喝了點酒,酒桌上,陳勁男再三拜托周家奕照顧陳之葉,那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儼然就像在托孤。周家奕正有此意,如今更像是得了聖旨,自然應的痛快,大事小事全部一攬懷中,不在話下。陳勁男便又高興起來,一直拉著周家奕喝酒。
陳之葉有點鬱悶,仿佛在不知不覺中,兩個男人統一了戰線,而她竟然像個外人一樣。
“爸,家奕不能再喝了,他一會兒還得開車呢。”
“對,對,我倒是忘了,那家奕,你別喝酒了,我這兒有點飲料,你喝這個吧。”陳勁男說著,起身去拿飲料。
周家奕趁機貼過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我能理解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陳之葉臉上一紅,有點掛不住,立即還嘴:“我是惜命懂不懂。”
“我開了十幾年的車,算是老駕齡了,而且今天又沒喝多……”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管你,看一會兒交警查酒駕,不罰死你才怪。”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酒足飯飽之後,陳之葉又跟陳勁男說了一些話,然後才依依不舍地和周家奕離開。
車子一路疾馳,因為要直接趕到火車站去,所以周家奕難免開的快了一些。幸好這裏是郊區,攝像頭極少,又是一條筆直的路,車輛稀少,倒也平穩。
陳之葉靠著車窗,凝視著他的側臉,心裏總有一種情感再慢慢地湧動。她記得他那個時候帶她來,總是那副壞脾氣,還要挾他,可在他那樣大放闕詞、氣的她頭腳冒煙的同時,卻在用另一種方式關心著她。
如果她不試著了解他,永遠都不知道他竟然有這樣的一麵,她一直排斥他,埋怨他,甚至恨他,覺得自己可憐,自己委屈,可他這樣默默無聞地做了這麼多,又何嚐不委屈?
換作以前,他說他愛她,她或許會覺得他又在耍什麼陰謀詭計,隻想在她好不容易爬到頂點的時候,再肆無忌憚地打擊她,摧垮她,但現在,他即便是不說那三個字,她也能確實從中體會到一種由心的溫暖。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周家奕眯了眯眼,嗯了一聲:“你說。”
“為什麼是我?”
“沒有為什麼。喜歡了,就是了。”
“可是在你身邊有那麼多人,她們都很漂亮,都很優秀……”
周家奕彎了彎嘴角:“我這麼優秀,你的眼睛一開始,不也隻盯著周家齊?”
陳之葉表情一斂:“因為周家齊對我很好,那個時候,他是唯一對我好的一個人。你們永遠不會懂,他這個唯一對我來說有什麼樣的意義。”
忽然,手上一暖,他的一隻手已經覆了上來。她抬頭望過去,就見他目光灼灼,眼波一閃一閃的仿佛被什麼點燃,亮的精奇,像是盛著星星,卻又沉重的像是容裝著整個天籟。
“從今以後,我會是你的唯一。”短短的幾個字,擲地有聲,語氣裏絲毫沒有平日裏的輕佻之色。
幾乎是世界上最最動聽的甜言蜜語,雖然上下找不出半點“曖昧”,但卻比任何情、愛都要浸骨三分,饒是她再三貞九烈、再堅如磐石,都要被他這句話拖進火焰裏摧枯拉朽、焚燒殆盡。
陳之葉的心裏像是燒起一團火,逐漸升溫,逐漸蔓延,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回應之時,卻忽然覺得四周一亮,一道光從窗外刺來,照的她眼花。她本能地閉上眼,那光稍稍一晃,腦子裏暈眩一片,接著,有什麼東西往身上死死地壓了下來。
砰地一聲,胸口一痛,腦袋仿佛被什麼給砸開了,她深吸了幾口氣,便很快失去了知覺。
疼,連呼吸都疼,好像有什麼紮進了肺裏。耳朵裏嗡嗡地響,眉心處像是有什麼在攪,攪的她仿佛是掉進了時光隧道裏,打著旋地往深處墜。
她想睜開眼,但是怎麼也睜不開,於是極不安地抓著被子,奮力地掙紮,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就快要精疲力竭的時候,終於把眼睛睜開了。
窗外的陽光格外刺眼,她本能地躲了一躲,卻不經意地看見懸在半空中的輸液瓶。
這裏是醫院?
她開始環視四周,果然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裏。四周彌浮著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輸液管裏的點滴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而她卻有些怔愣,思索著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裏。
她努力地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一切,記得她和周家奕去看爸爸,大家一起高高興興地吃了頓飯,還喝了點酒,然後從爸爸那兒出來,周家奕就載著她往火車站趕,然後半路上……
後麵的記憶幾乎是空白,但很明顯,是出了事故。她現在全身疼的厲害,動一動便痛筋切肺。她呲牙咧嘴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疼,卻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躺在這兒,那麼周家奕呢?
一絲不安劃過心頭,她扭動了幾下,想要找手機,卻怎麼都找不到。她無技可施,隻好按響了護士鈴。
半分鍾之後,一位年輕的小護士推門走進來,身後跟著幾個醫生。那些人進來之後,二話不說,拿出聽診器就往她的身上放。
陳之葉被冰的呲了一呲牙,剛有點適應,那醫生卻又收起聽診器,拿了個小電筒,翻開她的眼皮照呀照,還不停地問:“頭暈嗎?有沒有惡心的感覺?”
陳之葉搖搖頭,就見醫生在病曆上唰唰記了幾筆,退後,又一個醫生上前來,捏著她的肋骨處,說:“來,配合一下,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