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來了?
正狐疑著,就見主任迎了上去,說:“台長,您怎麼親自來了?”
“正好路過,聽見這裏頭這麼熱鬧,所以進來看看。”
台長話音剛落,立即有人起哄說:“今天我們給小陳接風呢,台長您來了,可就不許走了啊。”
這一言,人人響應。別看他們平時都顏危色正的樣子,熱鬧起來也是毫不遜色。聶謹微笑著說:“難得肖乾也在,一起熱鬧熱鬧吧。”
他叫肖乾?台長也姓肖,難道……
陳之葉不由打了個寒噤,目光又落到那人的身上去。他大概也認出了她,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目光有些高深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台長看看大家,又看看他身後的人,猶豫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大家見狀,立即歡呼了起來,七手八腳地把台長讓到桌子前坐下,然後又繼續剛才的節目。
聶謹微其實是不願意來的,別人邀請她的時候,她也隻是很不屑地說自己忙,最後還是主任發了話,她才極不情願地來了。
從頭到尾,她隻是坐在原地拿著手機發微博,發短信,顯得有些無聊,別人笑的前仰後合的時候,她仍是一張無趣的臉,與這熱鬧的場麵有些格格不入。
但台長剛一坐定,她就忽然來了精神,像是打了雞血,興衝衝地跳到台上去:“小陳的到來,可以說給我們台裏,給我們綜藝組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相信今後,我們台的節目會更加繪聲繪色,更加有影響力、號召力。下麵,我唱一首歌,一來是歡迎小陳的到來,二來預祝我們台的收視永遠長虹!”
陳之葉微微有些吃驚,感歎於她居然可以變臉變的這麼快。
她臉上的小動作沒能逃開肖乾的目光,他甚至於彎了彎嘴角,然後不聲不響地坐到了陳之葉的旁邊去。
聶謹微唱的是一首老歌《又見炊煙》,她的聲音雖然不夠空靈,當有些尖細,音調拿捏的極好,靜柔結合,把歌詞裏的溫馨與浪漫表現的淋漓盡致。
但肖乾似乎對聶謹微的歌聲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反倒笑著問陳之葉:“你是新來的?”
陳之葉對他沒什麼好感,特別是一想到那張名片就那樣硬生生地砸下來,就覺得心裏來氣,但他是台長的兒子,她就算再討厭他,也總是要給台長幾分麵子的。想到這兒,她隻好點點頭,硬生硬氣地“嗯”了一聲。
她態度不好,他看的出來,但仍是饒有興趣地繼續問:“你從哪個台調過來的?”
“A市。”
“也是綜藝組?”
她點點頭。
“A市,那個台不錯,我去過一次,綜藝組的美女有不少,不過……我好像沒看見你啊。”
陳之葉抽了抽嘴角,表情訕訕地說:“你光顧著欣賞美女,哪會看見我?”
其實,她也對他完全沒有什麼印象,也並不記得有某位省台的台長公子到台裏來視察。或者他去的時候,她剛好在跑外景,所以沒遇上,但她不想好好解釋,於是言語裏就多了幾分刻薄。
他哧地一笑:“你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氣呢?”
她不吭聲,隻是看著台上的聶謹微,伸出兩隻手來鼓掌。
“我哪知道你是電視台的主持人?我還以為是遇到碰瓷兒的了呢。你別計較,下回,我一定注意。”
“還有下次?”她擰起眉來,氣鼓鼓地看著他,“我今天本來就夠倒黴的,結果還碰上了你……”
陳之葉說的咬牙切齒,仿佛又想起那不堪的一幕來。他看見她的表情,略微好奇地問:“你白天碰到什麼事了?我記得你的樣子真的很醜,像剛從貧民窟裏鑽出來的似的。”
她不想說,那樣惡心的場麵,她早巴不得能忘的光光的,現在讓她複述一遍,怎麼想都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他是誰?台長家的公子,正兒八經的一個高富帥,她跟他又不熟,憑什麼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他?
她不說,他倒也沒繼續問,隻是點著了一支煙,慢慢地抽了起來。
陳之葉在台上唱了兩首歌,唱完之後,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走下台來,也和陳之葉坐到一桌上來。
她望著肖乾,問:“你怎麼有時間來了?”
“找我爸有點事兒,結果走著走著,聽見這裏有說有笑的,就進來瞧瞧。”
“我就說好長時間都沒看到你了。”聶謹微一邊說,一邊拿了一顆花生,慢條斯理地剝起來,“你最近在忙什麼啊?”
“瞎忙……”
陳之葉覺得心煩,一方麵是對肖乾不怎麼感興趣,另一方麵,又覺得聶謹微太做作,又覺得她似乎對肖乾有點企圖,所以幹脆不當電燈泡,和趙紫陽上台去唱男女對唱。
她和趙紫陽本來就鬧緋聞,結果這首對唱唱的含情脈脈,又引起不小的騷動。台裏的這些“精英”,簡直唯恐天下不亂,就連台長在場也無所謂,都拍著手讓他們倆唱“知心愛人。”
她執拗了半天,實在是躲不過,隻好又跟趙紫陽唱了一首知心愛人。
這場接風會開到十點多才散,因為大夥兒把演播廳弄的太亂,怕明天保潔阿姨發牢騷,所以她又把一些果殼收拾了才走,結果走到大院裏,剛要往宿舍的方向拐,就聽見身後有人按喇叭。
她回頭一看,肖乾正坐在那輛白色的寶馬裏慢慢地滑過來,車窗降到一半,她探出頭來,興忡忡地喊:“陳之葉,我想請你喝杯咖啡,你不會拒絕我吧?”
她跟他又不熟,喝什麼咖啡?陳之葉不理他,繼續往宿舍的方向走。他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倒下了車,窮追而來。
天雖然黑,但四周的白熾燈把大院裏照的如同白晝,就連天上鬥大的繁星也顯得黯淡無光。他們倆個人一前一後,的確惹人注目,特別是肖乾,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後麵喊:“陳之葉,我又不是老虎,你跑什麼?”
她氣懨懨地停下腳步:“你追著我幹什麼?”
“請你喝咖啡。”
“對不起,我現在不想喝咖啡,更何況,我又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他微微愣了愣,又笑嘻嘻地湊上來,“我知道,你因為白天的事生我的氣,我跟你賠禮道歉行不行?”
她笑起來,語氣裏有些嘲諷的意思:“不必,我受不起!”
“陳之葉!反正,我今天就在這跟你耗,我有的是時間。”他笑的有些詭詐,似乎真的打算跟她耗到底。
“你怎麼這麼無賴?”
她有些惱,就聽他理所當然地說:“你要是不答應,那我這心裏怎麼過意的去?”
陳之葉知道,如果她不答應,他肯定會賴著不走。她從A市調到省台來,本來就有點詭異,已經有好多人懷疑她是“空降部隊”,如果在這裏跟他糾纏不清,被人看見了,那她就更是百口莫辯。
她想了想,隻好點點頭:“好吧,但是我隻坐一會兒就得回來。”
“沒問題!”肖乾彎了彎嘴角,走到寶馬跟前,親自替她拉開車門,又極紳士地做了個請的手示,等陳之葉上了車,自己才又繞到駕駛室去,踩著了油門。
肖乾帶她去的是一家新開的西式餐廳,這裏生意很好,這麼晚了,仍然有不少人往餐廳裏去。陳之葉透過玻璃窗,看著裏麵奢華考究的裝潢布置,不由咂了咂舌。肖乾卻說:“進去吧,趁著現在沒人認識你,還能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喝,等以後,你就是想來也沒機會了。”
這一點,她也不得不讚同。肖乾的爸爸是台長,就算他再不涉及這個圈子,也總會懂一些內幕規則。
侍者熱情地迎了出來,帶他們走到了拐角處,一邊替他們拉開椅子,一邊把菜單遞了出來。
陳之葉翻了翻菜單,小聲說:“這個地方太貴了,沒什麼必要吧?”
肖乾哧笑了一聲,皺了皺眉:“說好是賠禮道歉,地方自然是我挑,你隻顧點餐就行了。”
“可是……”
“別可是了,你不是急著回去?再不點,又要浪費不少時間。”
之前開歡迎會,陳之葉吃了不少東西,現在覺得肚子裏飽的很,根本沒有半點食欲。她把菜單翻了個遍,隻點了一杯咖啡,肖乾沒發表什麼意見,也和她要了相同的東西。
兩個人麵對麵地坐著,因為互相並不認識,突然坐到一起,多少有些尷尬。肖乾刻意找了些話題來說,陳之葉也隻是嗯嗯啊啊,閃爍其詞地回答,心裏卻一直拘束著。
咖啡端上來,陳之葉拿起奶包,往咖啡裏加了些奶,然後捏著小勺子慢慢地揮動。肖乾大概是不太喜歡奶的味道,隻是加了些糖,然後也開始攪起了咖啡。
他的動作很優雅,看上去教養不錯,如果不是因為白天的事,她怎麼也不會把眼前的他和白天那個惡劣的出奇的人混為一談。
但白天那件事,她始終覺得不舒服,因此,仍是對他充滿了戒備。
肖乾喝了一口咖啡,眯眯地問:“你以前在A市主持什麼節目?我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
陳之葉笑笑:“當然是綜藝節目。”
“收視率怎麼樣?”
“你也懂收視率真?”
陳之葉好奇,睜大了眼睛看他,他卻不以為然:“我憑什麼就不懂?我就算不是電視台的人,也算是家屬吧?老頭子又是個頭頭腦腦的人物,我想不懂都不行。我要是不說,你肯定想不到我爸為了讓我進電視台,把我折磨成什麼樣。”
他這麼一說,她倒是來了興致。按理說,台長的兒子要是想進電視台,根本就是一句話就可能解決的事情,可是為什麼換成是他,就要有那麼痛苦的回憶?
肖乾把杯子放在杯碟上,發出清脆的一聲,然後又神秘兮兮地往前傾了傾身子,低聲說:“你是不知道,我爸一直想讓我進電視台,但那個時候我比較貪玩,對播音主持也沒什麼興趣,所以就跟他對著幹。但他終究是我爸,大多時候我是贏不了的。我就記得那一次,他讓我練嗓子、學專業知識,回家之後要背概念,學理論,我沒照做,他把我一頓好打。”
陳之葉聽的有趣,表情有些繃不住,笑了一會兒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跟我媽訴苦,我媽就在我爸麵前替我求情,我才總算是脫離了苦海。”
“播音挺有趣的呀。”陳之葉想了想,說,“我沒覺得有多難。”
肖乾搖了搖頭,像模像樣地說:“那都是女孩子幹的活。你看,台裏的男人,有幾個有陽剛氣息的?整天紮在女人堆裏,不變壞,也得變傻了。”
陳之葉簡直哭笑不得:“你這是歪理斜說。”
“別,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還讓不讓人活了?我跟你說啊,這話我也就跟你說說,千萬別讓我爸知道。我爸那脾氣大的很,要是發作起來,房頂都要掀了。”
侍者將甜點端上來,陳之葉拿起小勺子,剛要下手,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老老實實地把勺子放下,隻看著肖乾一下一下地把點心切開。
肖乾喝了一口咖啡,笑嗬嗬地問:“你怎麼不吃?這裏的點心味道不錯。”
陳之葉搖搖頭:“這麼晚了,而且這東西太甜,吃了要發胖的。”
他哧地一笑,故做神秘地說:“其實,有一種方法,可以胡吃海塞,但又不會發胖。”
陳之葉十分好奇,睜大了眼睛看他,他卻不以為然:“真的,不騙你。我有位朋友是瘦身專家,出過好幾本書,過幾天我介紹你認識,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她。我跟你說,她一開始減肥的時候,非常極端,開始就是一個星期不吃飯,就靠喝水活著,後來進了醫院,醫生給她分析了利害關係,她才不敢餓肚子節食了。後來,她聽人說快步走可以減肥,她又每天跟上了發條似的,整天出去走路。汗出了不少,但特別容易餓,吃了東西吸收的更快,還是不怎麼管用。後來,她還想過要去抽脂,最後被我從手術台拉了回來。最後,她出了一趟國,在外邊學習了一種科學的方法,既不傷心,又能快速瘦身,所以,她現在特別感激我當初毫不猶豫地把她從刀口下救出來,如果我說給她介紹一個學生,她肯定不會拒絕。”
陳之葉忍不住,笑了一會兒才問:“你記憶力真好,連人家減肥的過程都記得這麼清楚,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啊?”
“錯!我這絕對叫關心朋友。別人都是關心朋友的外貌和衣著,但我對朋友絕對是從生活的方方麵麵無微不至地關懷。”
“無微不至?”陳之葉嗤之以鼻。
肖乾不加理會,隻是像模像樣地說:“改天,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你隻要問問他們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陳之葉簡直哭笑不得,肖乾這段話裏水分太大,漏洞百出,她也就當個笑話聽聽算了。
“對了,今天看見你的時候,你怎麼會那麼狼狽?剛剛讓你吃點心,你說怕胖,既然這麼注意形象,白天又是怎麼回事?”
“唉,別提了。”陳之葉垮了垮臉,“我去租房子了,結果運氣不好,房子沒租到,反倒碰上個色狼。”
“租房子?台裏不是有宿舍?”
“台裏宿舍兩個人一間,我恰好和聶姐一個房間。隻不過我這個人不太習慣和人同住,所以……”
肖乾高深莫測地眯了眯眼,聽著她把話說完,好半天才問:“你說實話,不是你不習慣和人同住,是她擠兌你,對吧?”
陳之葉怔了一怔,剛要辯駁,就聽他說:“你別替她瞞了,她是什麼人,我早就知道。你呀,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千萬別拿她當回事兒。她那個人,一向登著鼻子上臉,你越是忍讓,她就越是變本加厲。”
陳之葉笑笑說:“你這麼了解她?她是你女朋友?”
“算了吧。”肖乾擺出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她這樣的,我可招架不住。”
“聶姐業務精幹,是公認的尖子。”
“那又怎麼樣?她那個人很自我,隻要自己想,絕對不會顧忌別人的想法,娶回家去,也總想當尖子,把老公管的跟孫子似的,誰受的了?”
他那副樣子好像很認真,但眉目之前又浮著幾分笑意,實在讓人琢磨不透。不過,那些根本不是她關心的話題,所以,她隻是聽著,笑著。
這頓宵夜吃的氣氛很好,肖乾一直幽默風趣,陳之葉對肖乾的敵意和防備減輕了不少。
吃完夜宵,肖乾提出要送她回去,她也沒有拒絕,理所應當地上了車。
車子一路往前,道路兩邊的霓虹沿著車身的弧線映出一道一道的流光。陳之葉靠在椅背上,有些懶洋洋的,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微微有些感冒的症狀,所以有點昏昏欲睡。她強迫自己不要閉眼,但慢慢的腦子就處於懸空狀態,後來,就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車子一直開,快到電視台的時候,肖乾微微側了側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喊她說:“喂,醒醒,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