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聚散總有定
年底了，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一樣，凜冽的空氣裏有一種喜慶溫馨的味道，白天是晚上也是，——處處都是喜慶的，時時都是喜慶的。電視裏的每個節目都和年有關，也都是喜慶的。可莊慧祥心裏沒有這種感覺，盡管兒子就在眼前，可他覺得那兒那兒都是空的，包括他的整個人，他的心，一切的一切都是空的。他的妻子不在了，這是他看得見的，還有他心裏的，那個看不見卻永遠在他心裏生活的人也不在了，對於他來說，是完全的失去，徹底的失去，不留痕跡的抹殺，他……什麼都沒有了，空留了一副軀殼麻木地生活。更重要的是他感到的那份負罪感，就因為他，女兒、兒子……同樣的不幸，他不知道怎麼才能夠把兩個孩子安撫好，還有他們的未來……他不知道怎麼辦。
客廳裏燈光明亮，他看看默默無語的兒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莊嚴心裏更是複雜矛盾，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撫慰爸爸那顆受傷的心，還有他即將要和爸爸說的事情……他該怎麼說怎麼讓爸爸不受傷害的接受？於振榮說的話他不得不思考，於振榮說，如果他永遠不說出來，受折磨的不僅僅是他還有白梅，他將毀掉白梅的一生。他那樣愛白梅，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在痛苦中孤獨地度過一生？可他說出來的話，爸爸怎麼能夠接受？一直以來，爸爸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有一天會說他不是爸爸的親身兒子吧？這種事，無論對誰都是殘忍的，他……怎麼說？可如果他不說，白梅該怎麼辦？
莊慧祥終於還是意識到父子二人就這樣坐著未免太沉重，還有兒子突然回來讓他意識到兒子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此時又看到兒子那表麵貌似平靜的樣子，還是開口了：“嚴兒，你……回來，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莊嚴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他也知道就這樣下去終究是不成的，他終於鼓足了勇氣：“爸，我想……還給你一個女兒。”因為不知道爸爸要作出什麼反應，他著急，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就要炸裂。
莊慧祥猛然一凜，不由自主升起一種奇特的感覺，下意識地問道：“你說什麼？”
“爸，對不起……”莊嚴怯怯地，看著爸爸突然放亮的詫異眼神，心裏的忐忑更重，可是如果不說的話……怎麼可以？他終於咬牙說道：“爸，我想讓白梅做你的親生女兒，而我……我……做你的兒子。”
莊慧祥明白兒子說的讓白梅做他親生女兒的意思，可是他做他兒子的話讓他感到不解：“你就是我的兒子呀，怎麼說這樣的話？”
“爸，對不起……”莊嚴哽咽著，突然從沙發上滑跪到地板上……白梅坐在床邊久久地看著熟睡的兒子，心裏就像堵著一團棉絮。她不知道自己想些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有想……好久了，才轉動眼珠把目光從兒子身上移開，可是屋子裏的東西沒有什麼可以承接她的目光，於是她把目光投到自己的影子上。黑色的影子印在牆壁上顯得虛無飄渺，一看就是假的。但她知道這虛假其實和真實永遠連在一起，沒有她這真實了，虛假無處依托也就不會存在，這麼說……這假的虛設是因為有真實的存在嗎？——嗯，就是這樣。這個發現讓她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憂傷，因為與此同時她想到的還有媽媽。於是她忙來到了供奉媽媽的地方，在媽媽的靈位前又燃了一柱香，然後默默站立在媽媽的靈位前，她有太多的話想和媽媽說。
“媽，今天是臘月二十三了，快過年了，你回來了就和我我一塊兒過年，別走。”
“媽，這是我們在老家過的最後一個年了，明年我帶媽媽到另外一個城市過年。我想那兒也很好，媽媽會喜歡的。哦，媽媽肯定會嗔怪我事先沒有和你商量就做了決定是不是？那我和媽媽說對不起。我……我覺得我呆在我們家不合適。我做這個行業還是不行，因為我力氣小，太多的力氣活兒需要麻煩別人，我不願意連累別人。媽，我去的城市也很好，哪兒除了我一個老同學沒有人認識我的，那樣我會覺得安全踏實，所以我決定去。媽媽肯定理解的。”
“哦，媽，前不長時間，爸爸來過了，隻是……你們沒有好好說說話是他的遺憾，女兒看得出來他心裏的痛苦，這說明他一直都是重視媽媽的吧。媽，你們的過去女兒不知道，但女兒大致也明白你們那個時候是真心相愛的吧，我沒有聽到過媽媽一句對爸爸的抱怨，說明媽媽對爸爸感情的真摯，這些我想他也知道了，媽媽不用覺得遺憾。還有一句話呢，媽，他在看到女兒第一眼的時候就想起了你，可見他一直都是思念媽媽的。媽，……在這點上，你該知足了吧。媽，女兒知道你也並不覺得遺憾，因為心裏有愛的人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