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銘感在肺腑
星期六的上午，白梅外出給媽媽買營養品回來，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地上亂嚷嚷站了很多人，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有人開口，“白老師回來了。”
眾人一起扭頭看，白梅抬頭，她的目光和眾人的目光相碰的時候，心裏一陣感動。那些幼稚的目光中深藏著焦急，難過，擔憂，關切……“你們，你們……怎麼來了？”白梅驚訝道。
“白老師，我們來看看奶奶。”
“嗯，聽說奶奶病了，我們來看看。”
“本來我們不知道的，白老師不去給我們上課，我們就打聽，才知道是奶奶病了。”
“是啊，我們看看奶奶怎麼樣了，希望奶奶的病趕快好，白老師也好給我們上課呀。”
“是啊，我們等白老師給我們上課呢。”
“不急不急，白老師安心照顧奶奶就好，奶奶好了，白老師在去上課。我們會好好學習，不給白老師丟臉。”
“是的是的，白老師放心，我們會好好學習，不會給你丟臉，白老師放心照顧奶奶。”
每個人都有話，單純真摯的語言從每一張嘴裏吐出來，都是真誠的，純潔的，那種赤裸裸的關懷帶著陽光，就好像美麗的精靈在飛舞，孩子們有點痛楚的目光望向白梅，天使一般的臉上都是天底下最動人心魄的關切，他們純粹的善良閃閃發光，齊齊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讓寒冰融化的暖爐。
一瞬間，白梅淚流滿麵。
“老師，對不起……”這是一個善感的孩子，她想到肯定是他們的那一句話說的不好，讓白老師難過了。
“奶奶會好起來的，老師別難過……”又是一個小小的聲音，有著怯懦，小心翼翼地吐出來，生怕犯了錯誤。
“老師，要是有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
……白梅手裏的紙盒掉在地上：“謝謝你們，謝謝……”她用雙手捂住了臉，蹲在了地上。
如果說被感動，被感動的時候真是太多了，因為被感動流下的眼淚也太多了。感動有多種，被感動流下的眼淚也有多種。而此時的感動……對於白梅來說，絕無僅有，她想她一生中最被感動的時候就是這一刻。她覺得她的眼淚滾燙，像岩漿，映照的所有過往的感動都自慚形穢，慌忙逃遁。
世上最珍貴最完美的感動場麵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於振榮的眼裏淚光閃閃，他看到另外兩張病床上的病人也都直著眼睛看過來，那兩個陪護病人的女人都暗暗擦淚。他的心裏澎湃著熱浪，覺得看到這樣的場麵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看的場麵，也為他放棄北京工作的做法感到最值得，也許有人對他極其不明智極其愚蠢的放棄北京工作的做法嗤之以鼻，他卻覺得這是他一生中最正確的選擇，因為他看到了人間最讓人感動的場麵，這不是影視劇裏能夠彩排出來的，也不是花錢就能夠得到的。——人間的真情莫過於如此吧，還有什麼勝的過這個？反正他不知道。
孩子們的眼裏也都有了淚，有的已經淚水長流，但卻沒有人發出聲音，隻是讓淚水靜靜流淌。
“孩子們，別……別哭了，都是奶奶不好，連……連累你們了，耽誤你們學習了，奶奶不好……”白慧珠此時覺得眼眶發燒，火辣辣的，但卻流不出眼淚。她也是偌大年紀，一生坎坎坷坷，遭遇到的大多都是冷眼冷眉，更多的是閑言碎語，何嚐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這麼多的孩子來看她，她覺得就算在這一刻死去也沒有絲毫遺憾，她想她這一生滿足了，因為她的女兒，是她的女兒帶給她的榮耀，她——滿足了。
為了女兒，她一個沒有結過婚的女人，遭遇到了所有的艱難困苦和唾棄，在這一刻她覺得那不算什麼了。
她耿耿於懷的女兒沒有爸爸的事情在這一刻也完全釋然，女兒沒有爸爸也同樣值得人敬重，不是嗎？
她感到的是欣慰，嘴角上揚帶起的笑意看上去淡淡的，這是她一生中最舒心的笑。
於振榮走過去把白梅拉起來，同時拾起掉在地上的盒子，重新站起來的他眼睛明亮如星辰，又好像洗滌過的明珠鑲嵌在眼裏，實際上是他用火熱的溫度把眼淚蒸幹的緣故，那樣的眼淚一生或許就這麼一次，他怎麼舍得讓它掉在地上？所以他不敢眨眼，就那樣讓眼淚本身的溫度把眼淚蒸幹，卻把眼淚的精華永遠地留滯在心裏。
他終於說：“同學們，下星期一我代替白老師去教你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夠像白老師那樣把你們教好，但我會盡全力……”
淩風台急急忙忙走往車站的時候，劉燕下了出租車追了出來：“風台。”這個最初她覺得繞口的怪異的名字現在她覺得最親切，是最好聽的名字。她希望能夠叫一輩子，可是……能嗎？她知道希望很渺茫，因為叫這個名字的人對她是排斥的，她沒有把握讓那個人允許她呼喚一生，可她不想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