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慢慢走進第一整容中心，他的腳步很沉重。他並不願意走進這裏，一點點都不願意，所以腳步就好像灌滿了鉛。但他不得不來，——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不願意去的地方也得去，不願意做的也得做。
推開醫辦室的門，大大桌子後邊的一個醫生從一個本子上抬起頭來，審視著他的麵容：“他還真的不錯呀。”
“我好不好都沒有辦法，就這個樣子了唄。唉……”莊嚴長長歎息一聲，“李勇，我……是沒辦法了，還是得求你幫忙。”
被他叫做李勇的整容醫生眉頭用力皺了皺，口氣似乎很艱難：“我說莊嚴，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要怎麼樣啊？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難處才讓自己整成這個樣子的，……你說你，現在容貌整了，沒人認得出你是原來的莊嚴了，你還要怎麼樣？你……到底你是為什麼？就算你和老婆關係不好，你說你有必要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不管為什麼，總之我就是要成為另外一個人，我不要原來的莊嚴。現在，我也成功地成為另外一個人了。”莊嚴嘴角揚起苦澀的笑意，“每個人都不願意讓自己成為另外的人，除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哦，這個就不說了，沒意思。我現在，就想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去，安安靜靜工作，安安靜靜生活。”
“人家都是往高處爬，你倒好，爬回去了，你有意思嗎你？”李勇十分困惑，“當年你也是咱們學院的高材生，你能夠進到北京的大醫院也是費盡心力的吧。北京的醫院……有多少人在競爭？你就這樣輕而易舉放棄，要去一個偏僻的地方，我看你換掉的不應該是臉，而是把心換換才好。”
莊嚴神色飛揚：“哈，你真有這個本事的話，幫我換掉，讓我真正成為另外一個人，這樣我會永遠對你感激不盡的。”
“得了得了，”李勇無可奈何地揚手製止莊嚴，“你別跟著杆子往上爬了，我把你什麼都給弄成假的了，你還認得我？我們言歸正傳吧，昨晚我就把電話打給我那個同鄉了。他聽我介紹了你的情況，大包大攬，你去找他就能夠留在那兒了。隻是……”李勇搖搖頭，“你好歹也是專家級人物，到那個地區的小醫院是不是委屈了你啊。”
“那裏？沒有的沒有的，那兒的病人都是人，給那兒的人治病都是為人民服務。在北京或許讓我給治療的那些人都是大人物，可小百姓的生命同樣是生命，在這點上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無論到什麼地方，我都會極盡所能。我想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院，我會發揮的更好。”莊嚴嚴肅地說。
白梅知道婆婆下車的時間，可是她還有一節課，如果去接婆婆的話，需要和別人對調一下，所以她打了婆婆的手機。
“媽，你……什麼時候能夠到，火車有沒有晚點？我……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不用。”淩誌英說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到，所以不用你來接我。出了車站我自己打車就好，你別管了。”
“好的，那……媽媽注意安全。”
白梅掛了電話，目光怔怔地注視窗外。
莊嚴……人間蒸發了一樣，可他的媽媽就好像他的兒子在一樣，一如既往對待她，莊嚴的那份離婚協議書，她也就好像沒有過一樣從來不提起，這讓她有時候感覺很特別。她甚至產生過婆婆知道自己兒子在哪兒隻是不告訴她的想法，可這個又無法印證。白梅隻是陷入迷茫。
莊嚴，究竟去了哪兒？為什麼這樣無聲無息？
北京的天氣，冬天的時候，大風呼嘯，沙塵彌漫，這是很尋常的。
今天就是這樣的天氣。白梅站在窗前，聽著風掠過時發出尖嘯的哨音，看揚起的灰塵遮住了對麵的大樓，過一會兒，風聲消失，那些揚起的灰塵又慢慢落下去，大樓的身影又清晰地展現。
她心潮起伏。
如果說，她和莊嚴的矛盾就好像這大風揚起的灰塵，那麼大風總有停止的時候，灰塵也有落下去的時候，那麼莊嚴應該結束他的怨氣或者怨恨，該回來了吧？為什麼他還是沒有音訊，就讓她這樣沒完沒了地等待下去？他說了不要孩子，可是孩子已經來到世上，而且長的那麼大了，健康活潑，人見人愛，他……為什麼不回來看一眼？
就為這個，白梅思前想後，怎麼都無法弄清莊嚴這樣做的原因。她自認她沒有絲毫對不起莊嚴的地方，所以他沒有理由這樣絕情，可是……莊嚴還是讓人心痛地這樣做了。
每次他的媽媽打來電話，問及孩子，都是好言好語地安慰白梅，言語中流露的懇切讓白梅動容，但從來不說起莊嚴。
這次，婆婆又來看孩子，僅僅是看看孩子嗎？白梅心裏五味雜陳。太多的事情，太多無法說清的事情，她無法找到頭緒，隻能暗暗搖頭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