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不知道,最初的時候,如果她服從他,服從他的安排,把這個帶著她和他的精血凝聚而成的生命拿掉的時候,她和他的感情會分崩離析嗎?他會如同飛鶴一般一去不複返,留下她一個人麵對淒涼的殘局嗎?
他說,現在不可以要這個孩子。可是,她知道這曾經是他想要的,就在最初他得知她懷孕的時候,那份興奮和喜悅就好像天上閃閃的繁星,照亮通透的黑夜那般,她確定那是他發自內心的感覺,毫無裝假的可能,她相信,就好像相信日月會交替那樣。可是,後來他就完全改變,變得陌生、遙遠、可怕,讓她不敢觸摸,他……脫胎換骨,不再是那個揮灑自如、瀟灑落拓的對她千好萬好的人,帶給她的隻有疏遠和隔離,慢慢地連那一點熟知也消失殆盡。
就好像她和她,從來都不是夫妻,從來都不是……她知道,眼淚是最軟弱最無能的東西,不代表什麼,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可她還是在他深深刺傷她的時候流淚,是情不自禁的,無法控製的,她無能為力地流淚,可不管她怎樣,他的溫情和柔情一點點都沒有,他麵對她的軟弱時堅硬的就好像沒有生命的石頭,也或者她是一粒他看不到的沙粒。
他和她一起建造的情感大廈被他強勁的蠻力推倒,隻剩斷壁殘垣。他和她不再是夫妻,他們之間疏離、陌生,簡單、單純,如果不是她肚子裏的孩子,他們之間沒有一點點關係,就好像從來都沒有過。
所以,這也是她堅持留下這個孩子的原因之一,她知道他還愛著他,隻是一時出了差錯,她期盼他的回心轉意,她不能把他和她之間的關聯斬草除根,她不。
盡管她失望、絕望、無望,她還是要留下這個孩子。
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把這個孩子拿掉了,他是不是會留下來。
可不管怎麼說,他走了,也許是他自己要走的,也許是被她逼走的,反正他走了,這是事實。
她不知道該怎麼給媽媽說清楚,她隻有淚流滿麵,她知道眼淚不解決任何問題,可她控製不住,一點點都無法控製……白慧珠的目光驟然亮了一下,帶著駭人的犀利,白梅覺得身上被兩道目光穿了兩個深深的洞。她刻意隱藏的真相從那兩個洞中一點點流出來,徐徐不斷,就好像古代記時的沙漏,均勻地,逼真地攤在眼前。
她能夠說莊嚴的出走留下了離婚協議書,……是他不要她了嗎?她不敢說,怕傷媽媽的心。她能夠說莊嚴的出走是她逼走的嗎?她說不出,因為她沒有……她隻是乞求地看著媽媽,透過厚厚的淚光,模模糊糊地看著媽媽,就好像所以的錯誤都是她一個人造成的,她在祈求原諒。
白慧珠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就在她知道接她的那個男人不是女兒的丈夫時,那種不祥的預感就緊緊地抓住了她,可她一直都懷著僥幸,希望她的預感是一種錯覺。——女兒很早就告訴了她莊嚴忙的很,她值得在他沒有去接她這點小事上大做文章嗎?她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可是,在後來女兒沒有一句話是關於她的丈夫莊嚴的,這就讓她的懷疑加重,但她不能說什麼。她以為她總會見到他,有什麼話可以當麵說的,所以她按壓自己的疑心。
但她一直都沒有見到那個她期待的人。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不知道。她想要親自驗看給女兒的婚姻一個預測,可現在她失去了這個資格,她見不到那個人。
白慧珠更傷心,更失望,更難過,她希望她的女兒幸福,希望女兒的婚姻美滿,可是,女兒那句“他走了”徹底打破了她的夢。
一直以來,女兒是她所有的一切,她在女兒身上放置了最大的籌碼,女兒的希望就是她的希望,女兒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女兒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可以說,女兒的人生就是她的人生,她謹小慎微,擔驚受怕。在聽女兒說到她的男朋友小她兩歲的時候,白慧珠的反應馬上就是不可以,沒有來由,沒有緣由,什麼都不講,就憑這個“小兩歲”就是她不同意的理由,她知道自己的反對荒唐,可心底湧起的那種恐懼讓她堅持她的理由,因為她的那個人也是比她小兩歲。
如今……這是宿命嗎?
其實,女兒那句“他走了”她並沒有真正聽懂,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她就是下意識地想到這不是一句好話,是她最反感最不願意聽到的話,她懼怕這句話,就好像與生俱來的,她也明白自己這神經質的反應毫無根據,可……不由自主。
有悲傷,有失望,可她還是想要有希望,她想知道的更多,所以,在石破天驚的內心恐懼之後,她慢慢把目光重新凝聚在滿臉淚痕的女兒臉上:“他,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