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義結生死(2 / 2)

“他早該積德了!但依他的脾氣,放你也不容易。”

“當然。一連關了我三天,武昌知府梁鼎芬來請示如何處置我,他才想起提審。我知道他必究大通前案,索性痛陳清廷之腐敗,國家危立之勢,自申救國之誌,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理屈辭窮,稱我為奇才。何況,是他選派我出國的,再治我的罪,自己不也是罪責難逃麼?“

周維楨連連點頭:“還有,除了李中堂(李鴻章),就數他是搞洋務的第二人,眼下他正在兩湖興辦工業,改革教育,編製新軍,正是用人之際呀!”

“你說,他舍得殺了我這個人才嗎?”

見他大拇指翹向鼻尖,周維楨也忍禁不俊了:“恩師施德,綬卿,你要知恩圖報吧!”

“你不也是他選送日本弘文學院的門生嗎?你知恩圖報了嗎?”

“可見他是枉費心機!”

“隻因為我們天生反骨。”

二人相視一笑。一唱一合半天,吳祿貞心有不甘地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沒有立業未建功,我沒完成孫先生交給的任務,功虧一簣,此乃一生之憾呀!”

“一生尚早,何出不吉之言?三十功名塵與土,你還沒到三十歲哩。”周維楨試著轉移他的思維,便說自己是來賀喜的。隨即從裏衫掏出一塊家傳麒鱗玉佩,要送給吳祿貞喜添貴子的禮物。吳祿貞哪裏肯收,說雖是兒子,也是第二個了,朋友之間,何必虛禮。周維楨說這是希望將來公子如麒麟般飛騰,何況還要禮尚往來的。

“你要什麼?”吳祿貞隻得收下,也覺得白收人家東西不好,總要回贈點什麼。

“你雖是武官,但詩詞書法比我這學文的還好,就錄一首我們西行路上的《西征草》給我吧。”

“區區小事。”吳祿貞走到書桌邊,大喝一聲,“筆墨伺候!”

“你可真能擺譜啊!”兩人親密無間,周維楨對吳祿貞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情願為他牽馬墜蹬,拾起筆,舔好墨,遞給他。

成稿在胸,吳祿貞提筆揮毫,四行直書行草躍然紙上:

走馬潼關四扇開,黃河萬裏逼城來。

西連太華成天險,東望中原有劫難。

夜燭淒涼數知己,秋風激烈感雄才。

傷心獨話興亡事,怕聽南北塞雁哀。

周維楨擊掌稱讚:“好啊,詩意豪放雋永,筆力剛勁灑脫,氣韻渾厚,詩書並茂,比聽你馬背上吟哦更有味道。”

“鹹味還是甜味?”

“這個……你北望黃河而憶南方舊友,感傷自己身陷虎穴的孤獨心境,有重申‘南北呼應’舊約的深意。”

“知我者,幹臣也。”吳祿貞擲筆抱住了周維楨的雙肩。

周維楨也呼著他的字,緩緩地脫開他的雙手:“我知綬卿,綬卿卻不知我也。”

“此話怎講?”

“我既是你的親信秘書,也是你的親密戰友,我們連袂西行,形影不離,你怎麼會有孤獨寂寞之感呢?在下自跟定大人,即便長眠短起、名標烈死,也萬難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