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番外:七色之花(先別看!)(2 / 3)

奶奶走時她隻有十四歲,對感情幾乎一無所知,盡情地做著班裏的土霸王;奶奶沒能見到她的星洲長大成人,也沒能見到她的星洲因為愛上一個人,在雨中大哭。

奶奶如果見到的話,又會怎麼呢?

許星洲滿眶的淚。

可是,下一秒,許星洲還沒來得及醞釀更多的情緒,她就被秦師兄用力拍了拍腦袋。

“——自生自滅去吧,”秦渡惡毒地評價:“這是什麼,粽子?許星洲你管這叫粽子還是叫手裏劍啊?”

然後他又在許星洲後腦勺叭叭彈了兩下泄憤,一邊彈一邊人身攻擊她:“許星洲你包得這麼醜,我要是奶奶,我就到你夢裏用粽子打死你。”

許星洲帶著哭腔道:“……奶奶她、她才舍不得呢……”

“奶奶的粽子,”秦渡將毛巾往許星洲頭上一扔,道:“師兄包就行了。”

許星洲接著就意識到了,秦渡是如何稱呼奶奶的。

那是個有別於‘你爸’和‘你那個媽’的稱呼。秦師兄在她父親家稱呼她父親也不過就是一句“叔叔”——可是他對著已經過世的許星洲的奶奶,沒有加任何修飾詞,是叫的清清楚楚的,‘奶奶’二字。

那意味著什麼?許星洲沒有細想,可耳根都在發紅。

……

許星洲和秦渡足足忙活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才把上墳要帶去的祭品準備好。

各類瓜果和燉肉,許星洲和奶奶承諾過的粽子,還要加上酒水點心。她奶奶胃沒出問題前總喜歡在飯桌上酌兩杯,於是許星洲去沽了奶奶生前最喜歡的老酒。

許星洲回這一趟老家,其實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給她奶奶上墳。

秦渡提著餐盒,跟著許星洲,她將門鎖上。

沿街氤氳的盡是雨霧,老桑樹垂下頭顱,月季沉重地在雨中綻開花苞。

“……我時候,煤氣中毒過好多次。”

許星洲把鑰匙裝進秦渡的兜裏,一邊裝一邊:“師兄你應該沒中過吧,晚上燒蜂窩煤取暖的話,如果通風有問題,就會煤氣中毒。我奶奶特別敏銳,總是會把我從裏麵抱出來……”

“……我會因為這個不寫作業……”

“因為會頭疼,就有正大光明偷懶的理由了。老師打電話回來,我就讓奶奶告訴她我煤氣中毒了。”

秦渡哧地笑出了聲——那都是屬於她的過去,那個星洲的故事。

而那個星洲,和這個在他旁邊走著的師妹是完全一個魂兒,可以是三歲見大,五歲見老。

長大了的師妹走在他的身畔。她沿著她從走到大的道路向前。

秦渡那一瞬間,思緒都模糊了一下。

他仿佛看見了那個在沒有他的歲月中孤獨又璀璨的許星洲。

那段歲月中的她,又是什麼樣子呢。

那無數偶然拚湊而成的這場相遇如果不曾發生,她又該是什麼模樣?

而許星洲仍在叭叭地講話。

“……我學的時候班級組織春遊,我奶奶給了我十塊錢巨款,我一出門就給掉了……”

秦渡聽見她滿是笑意的聲音。

“……我奶奶去世之後,她們那幫老婆婆鬥地主打麻將三缺一,就叫我這個孫女去頂替,結果打了三次牌之後發現都打不過我,我賺得盆滿缽滿,後來她們投票,把我票一邊兒去了……”

秦渡嗤地一笑。

“打鬥地主這個就是算數先不了,”許星洲使壞地道:“她們這群老太太出老千都比不過我。”

“……,”秦渡——他們圈中公認的老千之王,饒有趣味地開口:“回頭跟師兄試試?”

許星洲哪裏知道秦渡比自己還垃圾,開心笑道:“好呀!我不會欺負師兄的!”

秦師兄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道:“拜托了。”

他們便向前走。

視線盡頭長江江水滔滔,如今下雨時間長了,揚子河淩訊已起,黃江淡水如碎石鑿山般飛濺——他們鎮旁仍有人種田包地,加之有山有水風水不錯,而且他們這地方也不興火葬,便保留了莊裏各家的祖墳,其中老許家的墳地就在這兒。

江上落起傾盆驟雨,溝渠之中荷花亭亭,荷葉新綠濃鬱。

遠山雨霧繚繞,低矮長草的墳塋在雨中冒出個頭。

那墳應該有半年多沒有修葺過了,上頭長滿了低矮野草,墳頭不高,立了一座平凡的碑。

——‘王翠蘭之墓’五個字,在霧氣中氤氳得模糊不清。

這就是,許星洲奶奶的墳墓。秦渡想。

那老人埋身於此,棺槨在地裏沉睡,而她愛如珍寶的血脈,千裏迢迢回來看她。

風雨飄搖,根本不會有人在這樣的氣出來上墳,更遑論這是農曆五月,前不著清明後不著中元的——偌大的一片嶺,隻有許星洲和秦渡二人。

許星洲咳嗽了兩聲,在墳前蹲下,除了她奶奶墳頭的雜草,然後才將祭品依次擺開。秦渡站著給她撐傘,雨點劈裏啪啦敲擊著傘麵。

許星洲撩起裙子跪在了墳前,那墳前的草紮著她的膝蓋,許星洲以手指輕輕撫摸碑上的文字,帶著笑意開口:

“——奶奶。”

許星洲甜甜地:“奶奶,粥粥回來樂。”

“上次回來,我告訴你我有對象啦,”許星洲笑著道:“十九歲找了個對象,沒給你丟臉吧?我真的,他人真的很好,就是事兒逼了一點……可我是什麼人哪!我花了兩年,把那個對象拐回來了。”

被拐回來的秦師兄噗嗤一笑,蹲下身,和許星洲一起望向那座墓。

風呼地吹過。

許星洲被糊了一身的雨,咳嗽了一聲,對墓碑笑道:“還有,奶奶,我大學畢業啦。雁雁這次不和我一起了,不過我們工作的地方還是很近……”

“……對,我工作也找好了,不用你操心給我張羅了。”

“這個月十五號畢業答辯……”

許星洲一邊一邊拿了打火機燒紙錢,那紙錢焚得煙熏火燎,嗆得不行。

許星洲眼眶通紅,深呼吸了一口氣,從包裏摸出了一張a4紙。

“——我想辦法,提前給你拿來了。”

許星洲揉了揉眼睛,展開了那張紙,那張紙經過數日的搓揉已經皺皺巴巴地起了毛邊,可是展開的瞬間,畢業證書四個大字躍然紙上。

許星洲拿打火機,將那張她爸爸要都沒給他看的畢業證複印件和紙錢一起,哢嚓一聲,點了。

灰燼簌簌地落在那老人的墳前。

許星洲拚命揉了揉通紅的眼睛,笑道:“……以後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了,奶奶。”

畢竟,許星洲不能活在墳前。

她再愛她奶奶,也不能整日在這個城市守著她——許星洲心裏難受得要命,幾乎覺得這是訣別。

以後應該還會回來的,她想,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了。

許星洲揉著紅紅的眼皮道:“……所以也給你看看。”

“這個人,就這個。”許星洲把秦渡往墳前拽了拽,像是覺得奶奶墳頭就有個貓眼,秦師兄站偏了一點奶奶會看不到他似的。

然而秦師兄腰板挺直挺直的,特別難拽——許星洲一邊暴力拽他一邊突然犯病,對著墳頭喊道:“奶奶,這個是我男朋友!名字叫秦渡,年齡比我大兩歲,是我人生第一個男票!人很壞,不值錢,愛好是吃飛醋,特長是彈人腦袋……”

可是許星洲那句‘希望他不是最後一個’的‘個’字兒還沒完,就被秦師兄極其不爽地拽住了耳朵!

許星洲被拽得,腦袋都要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