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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那天晚上,李巴山和於景泮一夥人在泡岸上共進了一次全羊宴。直到星鬥滿天,於景泮和他的兄弟們才要離開那裏。於景泮對李巴山說道:“兄弟,跟我們走吧,你出十三泡的事,包在我身上。”

李巴山點頭答應。於景泮讓大生子和一個小匪騎在一匹馬上,他將另一匹馬牽到李巴山麵前。於景泮說:“兄弟,上馬吧。”巴山上了馬背,跟著於景泮和他的兄弟們,趟過淺水,離開泡子,向三十裏外的一個屯子馳去。

民國時東北土匪多為馬隊,他們諳熟地形,時聚時散,神出鬼沒,行動極快。我的父親曾講過這樣一件事:當時有一個報號叫“三裏三”的土匪,有一天帶著綹子進了我的老家左克壘村,大量的馬匹被他們卷走。那時我們的家族很大,爺爺當家主事,父親的年紀還小,幾股人居在一起,住的是南北大炕。當年家中有兩匹馬,一匹大青馬,一匹黃瞎馬。三裏三相中了那匹大青馬,卻留下了不便奔跑的黃瞎馬。後來,那匹黃瞎馬不爭氣,在磨房裏,又磕斷了腿。爺爺提起這件事時總是說:“三裏三那個土匪可把咱們作踐苦了,弄得當年全屯沒有畜力,全憑人拉……”

快到那個村子的時候,於景泮和他的弟兄們減慢了馬速。在縣境內眾多的匪綹之中,於景泮給他的綹子所立的規矩最是特別。進了村子必須放慢馬速,也是他綹子中的一條重要規矩。於景泮製定這條規矩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驚擾村民。

李巴山提馬上前說道:“於大當家的,這十三泡一帶的路真是不好走啊!”

於景泮笑道:“兄弟,你不再叫我老哥了?對於初來十三泡的人來說,進了十三泡就像進了迷魂陣,甚至想到泡子對岸去都很困難。那些像路的路走著走著,反倒斷了頭,不像是路的路,有時候又是真正的路。要不然怎麼就連郝子壽都不敢輕易到十三泡上來呢?其實,在這一帶轉久了,也沒啥,你自然就熟悉了。咱們現在走的這條通向蘑菇坨子屯的路也是一條特殊的路,老輩人不是說‘沿著三棵夫妻樹,立下蘑菇坨子屯’麼?這就簡單了,隻要順著生在草原上的三棵已有百年的夫妻樹,就不愁找不到蘑菇坨子屯。”

李巴山聽到這裏,回首一想,剛才在行進的途中,確乎是經過了三棵枝幹交繞,相依相扶的夫妻樹。

小德子打馬湊到於景泮麵前問道:“大當家的,咱們到哪戶人家去?”

“還是去那個大喇叭黃家。”於景泮說道。

“我就知道您非去他家不可。”小德子嬉笑著說。

“知道了你小子還問?”於景泮充滿愛撫地回了小德子一句,又回頭對李巴山說:“這蘑菇坨子有個叫大喇叭黃的,是個喇叭匠,這個人沒別的,就是火氣大,人犯倔。本來他住在縣城裏,憑手藝有一碗飯吃,可是有一年縣城裏一個缺德的大戶死了媳婦,要找大喇叭黃去吹喇叭,他說什麼也不去,竟當著那個大戶的麵把喇叭給折了。從那以後,縣城他住不下去了,走到哪兒都是一個人,就跑到這十三泡上來打魚開荒。”

在進村的時候,於景泮對李巴山講起了他和這個屯子的住戶大喇叭黃之間的幾段故事。

這個屯子名喚“蘑菇坨子”,於景泮可以說是這個屯子裏的常客。可是在他第一次帶著綹子來蘑菇坨子的時候,和兩個兄弟去大喇叭黃家買雞,大喇叭黃的倔脾氣發作了,陰著臉罵道:“娘的,你們這些當胡子的黑了心,想吃雞別噎著脖子。”於景泮那兩個兄弟哪裏能容得下這個,瞪著眼睛把大喇叭黃架了起來。於景泮說:“放了他,他不要錢,咱們大不了就不吃雞。”於景泮的兩個兄弟本以為一放開他,他就會軟下來,可是那個大喇叭黃根本不在乎,嘴上說道:“我就從沒聽說過胡子吃東西給錢的。”於景泮也笑了:“我於景泮偏偏不一樣,不搶東西是我綹子裏的規矩。”

於景泮第二次帶著他的綹子來蘑菇坨子時,大喇叭黃和以往不同了,他手裏拎著幾隻雞就迎過來了。照樣是犯倔,他對於景泮說道:“於大當家的,今天這幾隻雞您非吃不可,我大喇叭黃分文不要,我這不是倔,我這是真心實意的。”於景泮說道:“你的雞還是留著打鳴吧,咱吃不起。”大喇叭黃說:“再會打鳴的雞也活不了十年八載,死了還能重托生。”一句話把於景泮說樂了。那天,大喇叭黃找來村中的幾個女人幫忙燉雞,又叫上屯中的幾個男人,拿出了藏在家裏的半壇子好酒,和於景泮綹子裏的人暢飲起來。大喇叭黃說:“於大當家的,今天的這頓雞肉,我是替全村人請的,鄉親們也看出了你們不像別的綹子那樣禍害老百姓。往後咱這蘑菇坨子,你還得多照看著。”於景泮當即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