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一轉身,用力地拍了兩下巴掌,便從對麵的一條胡同裏走出了三個人。
兩個麵色冰冷的大漢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這個人手中拎著一個空空地酒瓶,低垂著頭,頭發散亂著,上麵沾滿了稻草和沙石,隻聽他口中不時地吐出一兩個字來,卻是:“酒,給我酒!”
他們走到我們的麵前,“啪嗒”一聲將那個人給摔在了地上,那個人此時渾身都是泥濘,他伏在地上,不時地扭動著身軀,似乎想要掙紮著爬起,麵稍微地往上抬了一抬,我們這才略微地看清一些,他的麵上實在是肮髒不堪,難以分清五官,滿嘴都是青色胡渣子,雙眼紅腫著,顯得異常地潦倒和落魄。
突然他的目光一亮,手中的空酒瓶啪嗒地滾落在了地上,緊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原來是他瞧見了桌上的那壺酒。
隻見他渾身不停地顫抖著,口水淚水一起淌了下來,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發現了最後的一顆救命稻草一樣,居然發瘋了似的,從地上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雙手緊緊抓起桌上酒壺,拚命地往喉中灌去,酒水淌了他滿身滿臉,他也不在乎,此時的他恨不能將自己全都泡在酒壇子裏,隻不過是希望能夠減輕一下心中的痛苦。
瞧著他的這個樣子,我真的有些感到於心不忍,剛要上前扶他,卻被李尋歡一把給攔住,就見李尋歡提著一壇子酒大步走了上去,道:“兄台,在下這裏還有酒,你若是想喝,不妨我請你喝如何?”
這個人跳起來,大叫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請我喝酒,也配跟我稱兄論弟……”
話剛說到這兒,他的聲音突然間頓住!
因為他已經看清楚了將要請他喝酒的人正是李尋歡,同時他也看清楚李尋歡身邊站著的我,不由得聲音顫抖著道:“你……你還沒有死?”
此時我和李尋歡也看清楚了,不由得道:“是你!”
真的想不到世事多變,昔日高高在上的呂奉先,居然會是現在這個捧著酒壇子,落魄潦倒,一身是土的人兒。
我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想到昔日他對我和玲玲的所作所為,我就覺得這是他的應得的報應,不由得往前邁了一步,盯著他道:“你沒有想到吧,呂奉先,我還活著,我當然要活著,要不然不就隨了你們這兩個惡人的心意了嗎?”
說完,我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林仙兒,林仙兒依舊麵帶微笑,隻是此時她的微笑不免有些僵硬。
就見呂奉先突然間將手中的酒瓶用力地往地上一摔,將自己的手往嘴裏麵拚命地塞去,拚命地咀嚼著,血沿著指縫間無助地淌下,李尋歡隻好上前拉住他,而我卻隻是冷眼相待,因為我覺得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隻聽到呂奉先大叫道:“別攔住我,讓我吃了它
李尋歡果然沒有在動,目光卻顯得冷冷的,瞧著林仙兒,我也站在一旁冷冷地瞧著她,林仙兒顯得越發地得意了,柔聲地道:“這就對了,我就喜歡聽話的男人。”
我忍不住冷聲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林仙兒瞟了我一眼,又將柔波轉向李尋歡的麵上,一字字地道:“不想怎樣,我不過是想要他的人罷了。”
李尋歡說道:“如果我說我不答應呢?”
林仙兒道:“那就沒有辦法了,你應該知道,阿飛是毀在我的手裏的,我既然能夠毀了他,也能夠救他。”
這的確是最簡單的道理,最簡單的道理往往最實用。
李尋歡隻好緊閉著嘴,不說話了。
我瞧了他一眼,立即走了上前,走到林仙兒的麵前,揮手就扇了她一記耳光,瞪著她一字字地道:“我一向不喜歡動手打人,尤其是打女人,但是我這一巴掌卻要打下去,這是為你的你這種囂張跋扈氣焰而打的,你不要太張狂,凡是都講究個先來後到,先是林詩音,接著是我,最後是孫小紅,這怎麼算也輪不到你這個蕩婦的頭上,鹿總歸要死的,可是他究竟死在誰的手裏,誰能夠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你將阿飛毀了,就等於失去了保護層,你憑什麼認為李尋歡這一次一定會放過你,會不殺你?現在這周圍,角落,甚至是你看不見的地方,都暗藏著要殺你的人兒,說不定他們隨時會從某個地方,某個角落裏衝出來,一刀劃破你的咽喉,對他們而言,殺了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簡直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你拿什麼來抵擋,你的那些手段到時候還能夠使出來嗎?”
說到這兒,就見林仙兒的臉色漸漸地變了,細小的汗珠慢慢地沿著她的額頭滑下,她開始四處張望,笑得也有些不自然了,不由得瞪大眼睛道:“那……那些人在哪兒裏,他們到底在哪兒裏呀?”
沒有等我說話,就見蒼窘當中忽然飛來一隻鴿子,朝我扇動著翅膀筆直地撲了下來,我一伸手就抓住了它,在它的腿上綁著一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麵寫著:阿飛人已找到,現在木屋當中,速來!
一看就是孫小紅的筆體,我的眼立即便亮了起來,對李尋歡道:“李大哥,阿飛已經找到了,我們現在就去吧。”
說完,我挽起李尋歡的胳膊,再也不願多看林仙兒一眼,大步往前走去,林仙兒見我們這一走,將她完全拋棄於黑暗當中,頓時慌了神,她趕緊跟上我們的步伐,我不由得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對她道:“你跟著我們幹什麼,你已經毀了阿飛一次,還想毀他第二次嗎?”
林仙兒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去看看他,和他說兩句話。”
我瞧了瞧一旁的李尋歡,見他目光凝重,卻似有些不忍,顯然他又心軟了,我隻好道:“既然李大哥他同意了,我沒有什麼意見,不過你最好小心點兒你這張嘴,少說話,否則我一定第一個撕開它。”
林仙兒低著頭,一言不發,邁著小碎步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著,來到木屋前,屋裏麵燈光明亮,推開門,就見阿飛坐在一個巨大的澡盆當中,周圍有四個爐子,爐火燒得正旺,將阿飛渾身上下都熏得通紅,我不由得往裏麵邁了一步,道:“老人家,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又不是螃蟹,為什麼要將他放在浴盆裏麵蒸?”
天機老人磕了磕煙袋鍋子,道:“我要將他的勇氣全部都蒸出來。”
“勇氣?”我不由得得指著阿飛道“他……”
不等天機老人開口,一旁的孫小紅已經搶著道:“阿飛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酒鬼,我爺爺他是要將他身上的酒氣全都給蒸出來,同時也要將他的勇氣給全部蒸出來,讓他重新擁有足夠的勇氣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她忽然看到我們身後站著的林仙兒,她的臉立即就沉了下去,冷聲道:“她來幹什麼?”
林仙兒這時候從後麵走了上來,說道:“我來是想和他說幾句話的。”
孫小紅上前展開雙臂,瞟了阿飛一眼,很快就又轉到林仙兒的麵上,冷冷地道:“你走吧,他不想見你。”
林仙兒道:“你又不是他,怎麼會知道他的想法,我現在所要等的是阿飛的一句話,如果他說他不想見我的話,我立即就走,決不停留!”
她說完這句話,眼睛便直勾勾地盯在阿飛的身上,我們所有的人也全都隨即望了過去,靜靜地等著。
就見阿飛慢慢地張開了雙眼,緩緩地開口說道:“你說吧。”
林仙兒一聽到這三個字,眼睛不由得發亮了,同時閃爍著喜悅的光澤,隻聽她往前走了幾步,道:“小飛,那天的事情我是被強迫的,你知道上官的金錢幫聲勢浩大,而上官更是排在武林兵器譜的第二位置上,沒有人敢惹的,我如果不從的話,你就會有危險,為了不讓你受到傷害,我隻能夠順從他,故意用話來刺激你,好讓你及時地逃脫出去。”
孫小紅聽了,顯得很是氣憤,不由得大叫道:“你別在那胡說八道了,阿飛又不是小孩子,給個甜頭就能夠哄好的,你能夠為他的生死著想,打死我也不相信。”
林仙兒的麵上忽然淌下淚來,道:“小飛,我這一切都是真心話,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說完她竟真的掉頭就走。
“等一等”
聽到這三個字,林仙兒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她立即頓住了腳,可是口中卻道:“還等什麼,我說的已經夠多了,再不走,就要等人家幹了。”
她剛說完這句話,阿飛突然赤裸裸地竟然從浴盆當中走了出來,全身濕淋淋地自林仙兒身後將她一把給抱住,隻聽他在她的耳畔說道:“這裏的人都可以走,唯獨你不可以。”
林仙兒也不禁轉身,回身一把將阿飛給抱住,兩個人擁抱在了一起。
見到這一幕,想來我們這群人在繼續地留在這兒裏,顯然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所以隻好掩門出去。
一出門,這個孫小紅就不滿地道:“這個阿飛真是重色輕友,林仙兒這樣子對他,他居然還和她廝混在一起,為了美色,寧可不要我們這些朋友。”
天機老人又開始抽煙了,此時他噴了一個大大霧圈,說道:“你錯怪他了,雖然他的勇氣是被蒸出來,同時也將他全部的感情給蒸出來了,現在真是他的感情最為豐富的時候,他又怎麼能夠不讓林仙兒留下來呢。”
孫小紅跺著腳,叫道:“難道我們就這樣子被趕出去嗎?這難道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嗎?”
天機老人道:“這是阿飛的宿命,也是他的枷鎖。”
“枷鎖?”我不禁問道“每個人都有枷鎖嗎?”
天機老人道:“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有枷鎖,隻是每個人的枷鎖都不一樣,有的人枷鎖是情,有的人的枷鎖卻是義,也有的人的枷鎖是金錢。”
孫小紅低聲頌吟道:“阿飛的枷鎖是情,李大哥的枷鎖是義,上官金虹的枷鎖就是錢了。”
我不由得抬起頭道:“那看樣子,我和孫姑娘的枷鎖也都是情了。”
天機老人歎道:“自古情關難過,最好還是不要去輕易都這根情的枷鎖,否則輕者受傷,重者沒命!”
我不由得吐了吐舌頭,偷偷地往李尋歡的麵上瞄了一眼,此時他的麵色顯得很是蒼白,又有些凝重,好像有什麼心事,卻又難以表述。
是不是他又想起了遠在興雲莊的林詩音,也不知道她的病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時常地苦惱著要見表哥?
此時他仰望著星空,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我們走吧。”
孫小紅輕輕地問道:“去哪兒裏?”
李尋歡道:“自然是回你二叔的店裏。”
繼而他勉強地一笑道:“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比那更好的去處了。”
回到孫駝子的店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我從房裏出來,仰麵打了個哈欠,迎麵便碰到了孫小紅,就見她形色匆匆地走了出去,麵色暗淡,眼圈也是紅的,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兒,看見她的這副樣子,我也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感覺即將要發生什麼大事兒,心不由得慌了起來,也趕緊跟了上去。
隻見她來到一個街攤前,掏出了一錠銀子,買了些軟紙和毛筆,然後捧著一轉身便與我遭遇了,紙和筆飄落了一地,她趕緊低頭去拾,我也跟著蹲下身子,將滾到腳邊的毛筆給拾起,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孫小紅不吱聲,豆大的淚珠自麵頰上滾落,染濕了她手中的軟紙,看她哭得如此地傷心,我心裏不禁害怕了,難道又跟李尋歡有關聯嗎?
想到這兒,我趕緊上前去一把按住她的雙肩,盯著她那雙紅腫的眸子,大聲地道:“你一向很堅強,怎麼這一次會輕易地掉眼淚呢,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而且還和李尋歡有關?”
一聽我發問,孫小紅是更受不了了,撲到我的懷裏是嚎啕大哭起來,我隻好柔聲細語地安慰了她幾句,直等她的哭聲漸小,最後變成了哽咽,這才吐出了幾個字來:“李大哥,他……他快要死了!”
聽到這句話,我一把將她給推到在地,站起了身子,大聲地叫道:“你胡說什麼,什麼李大哥快要死了,他活得好好的,怎麼就快要死了呢?”
孫小紅見我一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不由得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出來,遞給我,揉著眼睛,道:“你若不相信,不妨看看這封信,就知道我沒有撒謊騙你!”
我急忙地接過來,拆開一看,原來是上官的挑戰書,約鬥李尋歡五日後在長亭一戰!
看到這封挑戰書,我隻覺得眼前一黑,頭一暈,身子就不穩,險些栽倒,孫小紅急忙扶住我,說道:“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這封信是上官向李大哥下的戰貼,約他五日後於長亭決鬥,看樣子上官這回要親自出馬了。”
我用手支著額頭,目光黯然失色道:“我料到這本是遲早的事兒,隻是沒有想到的是,一切居然來的如此之快,讓你我沒有半點兒心理準備,和上官決鬥,無疑是和死神一戰,人還能夠活著回來嗎,可謂是連一點兒勝算都沒有了。”
孫小紅接道:“所以我說李大哥他快要死了!”
我不禁將頭扭向孫小紅道:“那現在該怎麼辦呢?如何才能夠阻止得了這場決鬥?”
孫小紅拉著我到了僻靜的地方,悄悄地說道:“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還有郭嵩陽替他出戰,現在郭嵩陽已死,這一次沒有人能夠替他一戰的,隻好他親自出馬。”
我眼前一亮,立即握住她的手道:“藏起來,不要讓他看到,我去想辦法!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兒不多,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現在藏起來不告訴他,一切還來的及,若是讓他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去應戰的,所以千萬不能夠讓他看到這封戰貼。”
孫小紅連連搖頭,黯然地道:“沒有用的,要是耽誤了時間,上官金虹一定會認為李尋歡不遵守約定,到時候李尋歡的名譽將毀於一旦,李尋歡本人倒是不在乎,可是他若是知道你我瞞著他的話,他一定會生我們的氣的。”
我說道:“讓他生氣,總比讓他丟命要強,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護他不受到任何的傷害,難道你不明白嗎?”
孫小紅看我有些招惱,急忙地道:“這個我懂,不過就算能夠瞞得了一時,難道還能瞞得了一世嗎?遲早上官還是會下戰貼的,也遲早李大哥會發現的,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