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李尋歡出了什麼事兒,此念一出,我也不由得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奔到棺材的前麵,往裏一瞧,昏暗的燈光下,照出了龍小雲慘白的臉,原來裏麵躺著的人居然是龍小雲,他雙手交叉著捂在胸前,神色顯得很是平靜,在他的咽喉處竟然插著一把小飛刀,從刀縫當中還在不停地往外淌著血。
雖然我心中暗暗地慶幸躺在棺材裏的人不是李尋歡,但是龍小雲的脖子上的飛刀一映入眼,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聲,似乎已經覺察到些什麼,同時也生出一大堆的疑問,我趕緊微微地俯下身子,問道:“詩音姐,這是怎麼回事兒,龍小雲怎麼會死,他的咽喉上怎麼會插著一柄飛刀?”
林詩音根本就不睬我,依舊跪在地上,紅腫的眼睛盯著棺材當中的龍小雲。
就見她一邊低聲哭著一邊喃喃自語道:“小雲,我的兒子,我的唯一的骨血,你死得好慘!你放心,娘一定會替你報仇,親手替你殺了殺死你的凶手!”
這個時候院外傳來一陣子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李尋歡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他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院落當中的我,一進門就直奔棺材前,看到棺材當中的龍小雲,他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宛如五雷轟頂,冷汗沿著鼻窪鬢角不停地淌下,他的腳步不穩,一路往後退了十幾步,這才停住,卻睜大著雙眼,呆呆地瞧著這一幕,胸膛上下起伏著,喘息著道:“詩音,我……我沒有殺小雲,我……”
他不開口倒好,這一開口,就見林詩音霍然地扭過頭,紅腫的眼睛充滿著悲痛,同時也充滿了憤怒,現在憤怒的火焰正在她的雙眸中燃燒著,掩蓋了悲痛,她突然從地上站起,朝李尋歡奔去,雙手死死地掐住李尋歡的脖子,大聲地吼道:“你還我的兒子,你還我的兒子命來!”
李尋歡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雙眸中充滿了悲痛瞧著眼前這個麵容已經有些扭曲變形了的麗人,他自己的麵色漸漸地有些發青起來。
在這樣子下去,他一定會被掐死的,我不由得急了,也趕緊衝上去,想要將林詩音的手給掰開,可是當我衝上前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從林詩音的手中穿了過去,我不由得嚇呆了!
緊接著我整個身子都從李尋歡和林詩音的身子穿了過去,而且月光之下我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我不由得為之一愣,莫非我早已經不在人的這個世界了?莫非我已經死了?
如果我已經死了,那麼現在站在他們麵前的就隻是我的魂魄!
不,我不能夠接受這樣的答案,我還沒有看到李尋歡與林詩音團聚的一刻,我怎麼能夠就這樣輕易地被死神給帶走,輕易地放棄自己可貴的生命呢?
不,我不能死,我一定要回去,回到陽世當中去,絕對不能夠輕言地就此放棄。
想到這兒,我死勁兒地一閉眼,然後又用力地張開,依舊看不見我的影子,我不甘心,一次又一次的反複著這個動作,直到自己累得筋疲力竭,滿頭大汗才停下來,不停地喘息著。
我知道,世人的明天還是要繼續著,就像是太陽不會因為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消失而就此停止每天的東升西落的路線。
那我呢,難道我就這樣子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
我不由得絕望地站在院落當中朝天空大叫一聲。
“啊!”
緊接著自己的身子頓時墜入了一片空白裏,我張開眼的時候,自己正坐在床上,渾身上下都是冷汗,雙臂張開著,口型還保持著“啊”的形狀。
“這就好了!”梅二先生自椅子上站起來,將我頭頂上的銀針取下重新放進盒子裏,然後轉身走到桌子前,大筆一揮,很快就將一張藥單開出,隨後遞給李尋歡,說道:“現在她雖然大病初愈,但是身子依舊還很虛弱,需要將這副藥吃一段時間,才能夠恢複,這段時間不要讓她見風,不要讓她受到太大的刺激,否則她的魂魄還會再次地脫離她的肉體,到時候,恐怕連我都將無能為力,回天乏術了。”
李尋歡點點頭,掀簾子送梅二先生出去,隨後又進來,坐在我的床前,將他的手背輕輕地自我的額上探了探,說道:“還好,總算是退燒了。”
我瞧著他,問道:“我怎麼了?”
李尋歡歎了口氣,說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回來就昏迷了,而且這一睡,就整整地睡了四天四夜,梅二先生說,你腿上中的那一箭是被人做過法的,可以使你的魂魄脫離你的肉體,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你的魂魄不能夠返回到你的肉身上,那麼你就將徹底地沒命!”
我默默地聽著,忽然憶起自己剛剛做的夢,這才明白為什麼在夢中自己的手會穿過林詩音的雙手,為什麼在月光下找不見自己的影子,當時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看來,那場噩夢差一點兒就要變成了現實。不過我知道,有李尋歡在,即便是千難萬險,他都會救我脫困的,因為他在我的心中,不單單是扮演白馬王子的角色,同時他也是我的護身符。
自此小李飛刀在我的心中將永遠地不會褪色,他身上仁慈的力量將永遠地縈繞在我身體的四周,籠罩著我,增添我勇氣,帶給我幸福!
此時此刻,我感到自己真的好幸福,能夠重新地回到他的身邊,重新地這樣子望著他,這種感覺真好!
李尋歡見我已經脫離了險境,便起身要離去,不想卻被我一把給拽住,然後我就借著自己手臂的力量,將自己的身子全部給支撐起來,緊接著雙臂環繞,將李尋歡給緊緊地抱住,將頭輕輕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口中輕輕地道:“尋歡,能夠在你的懷裏,我真的是好幸福!
我緊緊地將自己的頭輕輕地靠在李尋歡的溫暖如春的胸膛裏,貪婪地吮吸著那裏麵的暖意,李尋歡淡淡地一笑,輕輕地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脊背,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安慰我說道:“好了,現在你已經沒有事兒了,你的傷我已經替你包紮過了,你就安心地在此好好地休息,我先出去了。”
我不情願地鬆開手,仰起頭,問道:“詩音姐,她怎麼樣?”
不等李尋歡開口,隻見簾子一掀,孫小紅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叫道:“李大哥,不好了,詩音姐的毒又發作了,她現在正暴跳如雷地找你!”
李尋歡的劍眉輕挑,回頭望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看他急匆匆的樣子,我知道他在擔心著林詩音。
這時我才想起,當時我們一行人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尋歡的安危上,直到李尋歡脫離險境,我們就直接扶著他離去,完全把林詩音的解藥的這茬給忘在了腦後,等之後再想起時,再回到那個地方去找,哪兒裏還有嗜血鬼的蹤影兒,現在林詩音的毒傷隨著她的心情每況愈下,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時而安靜,時而煩躁,這種多變的心情影響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最讓我們所擔心的還不是林詩音的病情,而是那個躲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的動靜,隻要我們稍微露出缺口,哪兒怕是一條細小的裂縫,就能夠取我們性命的龍嘯雲。
這個龍嘯雲知道李尋歡最大的弱點就是情誼,所以他抓住李尋歡這個弱點,吃定了他,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夠屢次得逞的原因所在。
龍嘯雲很懂人性,同時也了解人性。
每個人都有弱點,每個人都有軟肋。
活在這個世界上,或多或少都是為了欲望而存在。
龍嘯雲善於見風使舵,善於抓住機遇,但是他卻贏得暫時,卻輸了一世。
因為他自認為自己很了解李尋歡,能夠看透他的肝腸肚皮,但是他錯了,沒有人能夠真正地了解李尋歡的,就算是李尋歡他自己,想必有時也沒有辦法真正地了解自己。
李尋歡不是不能夠對龍嘯雲出手,出手很簡單,隻要他輕輕一揮手,龍嘯雲那條小命就會葬送於此,與所有的梟雄的死法都是一樣的,隻是李尋歡可憐他,不忍傷害於他,因為他了解龍嘯雲的痛苦,一個男人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別人讓給他的,而且他的妻子一直還愛著那個人,這種痛苦確實是很深很深,而且對於血氣方剛的大男人來說,還是一種恥辱。自龍嘯雲對他說出那一番話之後,他就已經清楚,龍嘯雲和他的兄弟關係已經破裂,所謂和諧,不過是一種做出來,讓眾人信以為真的假象罷了。
即便是李尋歡心裏清楚一切,即便是龍嘯雲三番兩次想要李尋歡的性命,但是李尋歡始終都不怪他,都用自己偉大的胸懷去原諒他的過錯,那是因為他覺得龍嘯雲對自己的傷害全都是源於對林詩音的愛,不管他對自己有多麼地不好,變得有多麼地厲害,隻要他對林詩音的感情不變,那麼一切過錯都可以原諒,因為李尋歡的飛刀是源於愛,而不是恨!
我坐在椅子上,仔細地想來,李尋歡年輕的時候,考取了功名,卻又受不了世俗的約束,驟然地辭官隱退,本想與佳人一起過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與世無爭的逍遙日子,不想他在江湖上的聲名為他自己結下了不少梁子,這也為他日後重傷不支和龍嘯雲的出手相救,為此斷送了他和林詩音兩個人的幸福埋下了伏筆。
從此他讓出了自己的家園,與鐵傳甲一起出關,這一待就是整整十年,十年之後,他歸來,人已憔悴蒼老,他的青春自他刀鋒下的雕像一起悄悄溜走,與雕像一同埋葬在皚皚的冰雪之下。莊園裏,美人的美仍在,隻是已冷漠,兄弟的情誼仍在,隻是已成表麵,這些都無疑將李尋歡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擊碎!
但是李尋歡他依舊堅強地活著,依舊不停地為別人奔波勞碌,他從來不會去考慮他自己,一個永遠為別人考慮的人兒,他真的不累嗎,真的不想停下來歇歇腳嗎?
這些疑問早已縈繞在李尋歡心頭被問了百次千次,可是最終恐怕連李尋歡他自己都已無法得出答案。
我正安靜地想著,忽然孫駝子掀開簾子,端著飯菜走了進來,他告訴我說這是李爺讓送來的,李爺知道我腿腳不便,不易下床走動,所以特地派他將飯菜給我端入屋中,讓我在此享用。
孫駝子走後,我才將目光轉向桌上的飯菜,不過做得很普通的飯菜,甚至有些簡陋,兩菜一湯,幾個饅頭而已,但是隻要一想著李尋歡的體貼,想著他的心裏還惦記著我,這粗茶淡飯吃在嘴裏也變成了美味佳肴。
那一刻我吃得很香,很甜,卻不知道外麵所發生的危機。
當時我剛剛地吃完飯,正準備躺在被子裏美美地睡上一覺,房門被敲響了,這次進來的居然是林詩音。
她的神智看上去已經恢複了不少,意識也很清楚,她在李尋歡的陪同下溫文爾雅地坐我的床前,輕輕地為我掖了掖被角,隨後又輕輕地探了探我的額頭,那樣子就像是一位慈母正在細心的照顧她生病的孩子。
可是我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她春風般的溫暖,手腳冰涼,冷汗直冒,胸膛當中的那顆心更是猛然間提了起來,我想起之前為了能夠深深地打擊她所說出的那一番話,一旦要是李尋歡知道了,那麼後果我簡直不敢設想。
我瞪大著一雙恐慌的眼睛滿心期盼著李尋歡什麼也不要知道的時候,就見林詩音扭轉頭,對李尋歡說道:“表哥,小雲他燒已經退了,可是為什麼他渾身還在不停地發抖呢?”
“小雲,龍小雲?”沒有想到林詩音居然把我當成了他的兒子龍小雲,我當時簡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我求救般地將目光投向李尋歡,可是李尋歡居然連看都不看我,他的目光溫柔地瞧著林詩音,輕聲安慰她道:“大概是大病初愈所致吧,詩音,我們還是先走吧,讓小雲好好的休息。”
林詩音點點頭,俯下身子輕輕地自我的額上一吻,然後這才轉身和李尋歡一起離去。
這幅情景讓我整個人都呆住了,我甚至開始懷疑,這隻是我做的一場夢罷了,可是這場夢怎麼會做得如此地真實,連林詩音唇間的溫熱還停留在我的額上,如果不是夢的話,李尋歡怎麼也會將我當成是龍小雲,難道他被林詩音給感染了,腦子也壞掉了嗎?
我決定要下床把事情給弄個清楚,就在我剛剛一掀開被子的時候,不由得被自己的樣子給嚇了一大跳,我的身子居然縮小了,縮到隻有十歲娃娃的大小,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十來歲小孩子的衣服,脖子上懸掛著一塊陌生的玉佩,我趕緊跳下床,發現腿上的傷不知不覺當中竟然已經痊愈了,我根本顧不了這些,趕緊將頭湊到桌上的銅鏡一照,整個人都傻了!
我的頭上紮著兩個小啾,一張娃娃的臉上,那雙充滿孩子氣的雙眸正瞪得大大的,驚訝地與自己對望著,我顯然已經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變成一個十來歲的娃娃。
我不由得懵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這是錯覺還是一場夢呢?
我用力一掐自己的胳膊,不由得痛得我是支牙咧嘴,看樣子一切都是真實的,我到底是誰?我不是石雨軒嗎,怎麼會變成了龍小雲?
這種事情,我無法解釋,也無從解釋,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詭異,根本就沒有給我考慮的時間,我當時忽然感覺到這個屋子太憋悶,不由得拉開門,衝了出去,迎麵便撞到了孫駝子,我一把將他給拉住,大聲地道:“孫駝子,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孫駝子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這才慢慢地說道:“你是興雲莊的龍四少爺呀,不知道你有何吩咐?”
聽了他這句話,我慢慢地鬆開了手,黯然地道:“不,我什麼都不需要,等我需要的時候,再告訴你。”
然後我回轉頭,默默地往前走,猛地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我抬頭一看,原來是阿飛,他看見我的目光顯得很是冷漠,我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的衣袖道:“求求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阿飛冷冷地打量著我,手中的劍猛然一動,目光爆射出一束寒光直射入我的心肺,隻聽他冷冷地一字字地說道:“龍小雲,我警告你,不要以為你是林詩音的骨肉,我就會對你客氣,你最好離李大哥遠一點兒,否則的話,我阿飛手中的劍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