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音一看見我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上前一把將我的肩按住,用力地搖著我的肩膀,麵色激動地大聲道:“告訴我,表哥他在哪兒?”
一時之間我有些搪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最後還是一狠心地道:“詩音姐,你來晚了,你表哥他……他已經被荊無命給……給殺害了……”
林詩音聽了這句話如同遭遇到了五雷轟頂般矗在原地,兩眼發呆地盯著某處,好久才回過神來是掩麵痛哭。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瞧見她如此地痛苦,我的心宛如被千刀萬剮了一般,記得李尋歡在臨時前似乎有了預感,目光下意識地朝窗外瞧了一眼,僅僅一眼就包含著千言萬語,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就是讓我照顧好詩音姐。
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辦法麵對自己所愛的人的死亡,而我非但親眼目睹了李尋歡被荊無命割下人頭的血淋淋的一幕同時還在那些人走後,跪在李尋歡的屍首前懺悔自己的罪過,沒有馬上地倒下。
人可能在極大的悲痛時越發地表現出堅強。
因為脆弱隻能加快速度擊垮人的意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悲痛全部很好地掩蓋起來,我對林詩音說道:“詩音姐,殺害李尋歡的元凶是龍嘯雲和龍小雲,是他們通風報信給上官金虹,又事先請出胡瘋子將李尋歡暗算抓住,上官這才派出荊無命割下他的頭顱拎回幫中,據說上官要在墳場辦個人頭會,你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奪回李尋歡的人頭好讓他能夠死得有價值些,以慰他的在天之靈。”
林詩音根本沒有聽到我再說什麼,而是神情恍惚地站在窗邊,瞧著一地的殘梅,口中忽然道:“龍嘯雲他在哪兒裏?”
我想了想道:“現在應該是在墳場,李尋歡一死,他們就立即趕往墳場了,準備結拜儀式。”
看著林詩音有些迷惑的樣子,我又趕緊補充了一句:“龍嘯雲要與上官金虹結拜。”
林詩音聽了是二話不說,自牆上抽出一柄劍,大步跨出門來,我趕緊追上,生怕她會一時衝動做出傻事來。
我和她兩個人趕到了墳場已經將近黃昏,上官已經命人支起了個台子,他就坐在最高的台子上,荊無命冷冷地站在他的左腳前,麵上全無半點兒表情,一看到他我就不禁想起他殺害李尋歡的那一幕,不禁悲從中來,強忍著在眶中打轉的熱淚,努力將頭扭到另一邊。
這期間也陸陸續續地來了幾個人,卻隻是站在附近往裏探著頭,並沒有往裏進的意思。
這個時候,有四個黃衫人抬著一個三腳架走了出來,在三腳架的上麵有一個托盤,盤上放著的正是李尋歡的人頭。
一瞧見那人頭,我隻感到熱血上湧,四肢冰冷,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身旁的林詩音也是顫抖得不能自製,若不是我扶著她,恐怕此時她早已癱軟在地上。
手中的劍早已被她握緊,手背上的青筋如同瘋狂的青蛇迅速地遊走。
直到此時我們兩個有著相同宿命的女子緊緊地相互偎依在一起,相互攙扶著,相互安慰著,淚水早已經將身上的衣衫給打濕。
夜慢慢地黑下來,天色也越來越暗,我們本打算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將托盤上的人頭給偷偷取下,然後帶回興雲莊好好安葬,沒想到就在我們倆人悄悄逼近鐵架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灰影,快如脫兔,沒等我們反應過來,那灰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和林詩音都認為是一時眼花產生的錯覺,可是等我們在抬頭朝架子上望去時,是呆若木雞,托盤上的人頭不見了。
我和林詩音都有些慌張,一時之間彼此的掌心當中都滲出了冷汗,我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時候金錢幫的人也發現事情有些不對,趕緊通報給上官金虹,上官金虹震怒,大罵手下沒用,他自己趕緊掀簾子出來,夜色中他的臉越發地陰沉可怕,他抬頭瞧著空空的托盤,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重新轉身回到了帳篷裏。
我和林詩音有些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上官金虹到底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天剛放亮的時候,上官金虹就匆匆地領著一幹黃衣人走了,臨走前他又若有所思地朝鐵架上的空盤望了一眼,那一眼真讓人感到心有餘悸。
我和林詩音在暗處站了一夜,精神都繃得緊緊的,密切地注視著上官這邊的動靜,因為我們都很緊張,生怕上官惹出什麼事端,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上官居然什麼都沒有做天一亮就領著他的部下匆匆離去,這太有外與常理。
而且他臨走時瞧了一眼那架子上的空盤,那種既陰晦又夾帶著點恐怖的眼神令我終身難忘。
上官金虹在武林界上應該說是很有名氣的人物,他開創了龐大的金錢幫,幫內高手如雲,而他自己的一雙龍鳳環被世人稱之為神物,當今武林能夠與他抗衡也就是李尋歡和天機老人。
現在李尋歡已死,他的心腹大患可以說已經減去了一半,剩下一個天機老人根本不足為慮,就連天機老人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上官金虹的武功已經達到巔峰,當今武林幾乎沒有人能夠經得住他的一擊,那天在長亭送上官出城,若不是李尋歡藏在暗中,他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夠將上官給送走。
這樣看來在上官的眼中這世上已經沒有能夠令他感到恐懼的人,但為什麼他瞧托盤的眼神會閃現出一絲恐懼呢?
他究竟在恐懼什麼?
能夠令人感到恐懼的,那恐怕就隻有一樣就是鬼魂了。
莫非那道灰影就是李尋歡的鬼魂,那樣李尋歡的人頭失蹤就有理可尋了,想必上官深知李尋歡死得冤,這次隻是回來隻是為了奪回他自己的人頭,下次再來有可能就是來索取上官金虹的性命,所以上官才會倉惶地逃走,生怕李尋歡的鬼魂再回來找他算賬。
林詩音和我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她居然也認為是李尋歡的鬼魂不甘心就這樣到地府待著,所以始終不散,又回來將他自己的人頭奪回。
林詩音坐在飯館的椅子上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我知道表哥一定會回來把自己的人頭給奪回去,現在知道物歸原主,我就放心了,不然那人頭留在上官的手中遲早又要被他給做文章。”
我想了想道:“詩音姐,你我的想法有些單純和天真,現在想來那道灰影未必是李大哥的鬼魂而是李大哥本人。”
“你是說表哥他沒死?”林詩音一聽這話暗淡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蒼白的麵頰上顯現出一絲愉悅的紅潤。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小聲道:“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上官突然離去和臨走時目中露出的一絲恐懼的原因。”
林詩音的目光再一次暗淡下來,頹廢地道:“可是表哥既然沒死,為何不出來與我們相見呢。”
我道:“或許他覺得沒有到露麵的時機吧。”
林詩音此時好似沒有聽到我的這句話,而是將目光投入到了門外無盡的黑暗當中,隻聽她喃喃地道:“表哥,你究竟在哪兒裏……”
林詩音終於睡著了,我輕輕地為她掩好被角,瞧著她那蒼白如紙的麵頰,微微顫抖著的睫毛,心中忽然又是一痛,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明明彼此相愛卻又不能夠相見。
現在的事情有些撲朔迷離。
李尋歡的人頭在托盤上突然失蹤,那道莫名出現灰影兒,上官眼中的恐懼,這三個線索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一種千絲萬縷的關係呢?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隻覺得腦袋有些漲,便坐在床邊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睡夢中又夢見了那個墳地,鐵架上的托盤裏李尋歡的人頭好端端地放在上麵,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那人頭原本閉著的眼睛突然張開了,從眼角淌下血來,死灰的肉皮向外被拉著,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驚得一身是汗,醒過來,天色依舊很暗,離魚肚白還有一段時間,我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整個人都驚悚起來,窗外墳場上擺著的鐵架台上的托盤上李尋歡的人頭正好端端地擺在上麵。
我一定是在做夢,我狠狠地揉了揉眼,再定睛向外望去,沒有錯,李尋歡的人頭又回來了。
我趕緊搖醒了林詩音,拉她到窗前指給她看,林詩音也感到很是意外。
我們兩個人匆匆趕了過去,發現上官正等在不遠處對一個黃衫人說著什麼,然後就瞧見那黃衫人砸吧砸吧嘴,用力地點點頭,朝墳場走去。
我和林詩音相互對望了一眼,趕緊跟了上去,瞧見那個黃衫人哆哆嗦嗦地將托盤上的人頭取下,這月黑風高的,他一個人懷裏捧著個人頭難免肝顫,這不走到一趟樹林前,他的腳下一拌,腿一軟,手一哆嗦,人頭便自懷中滾落到了草叢裏,我們本想這時上前將那人打暈然後奪下人頭,不想那個人竟然嚇得臉都發白了,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林詩音顫抖地雙手撿起地上的人頭,將他緊緊地抱在懷中,是淚如雨下,口中叫道:“尋歡,尋歡!”
她這麼一叫就聽見人頭突然咳嗽上了:“咳咳。”
聽到了人頭咳嗽,我和林詩音都不由得嚇了一跳,但是林詩音並沒有立即將手中的人頭兒給拋下,隻是又一次地淚如泉湧,她將人頭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口中不停地呼喚著:“表哥,表哥……”
我雖然被嚇了一大跳,但是隨即反應過來,人頭兒是絕對不可能發出咳嗽聲的,能發出咳嗽聲的人兒一定就躲在我們兩個人的附近,盡管這個咳嗽聲聽在耳裏是那麼地熟悉,但是我能夠確定,這一定不是李尋歡的咳嗽聲。
因為我親自帶李尋歡穿越到現代,親自看著他被送入手術室,親眼看著他蒼白的麵一天天紅暈起來,也親眼地感覺著我和他之間彼此相濡以沫的愛,這是一種特殊的愛,比親情更升華一些,比愛情更強烈一些,是任何人都不能夠了解的,隻有我和他本人之間才能夠深刻地體會,我們甚至有的時候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夠立即了解對方的意思,隻是這種默契,隨同著李尋歡的死而就此地中斷了。
我心裏又蕩起一絲失落,雖然那聲咳嗽讓我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但是隨之而來的失落感卻又將我拉回了現實的殘酷裏麵去,李尋歡的肺癆已經治愈了,他是不會再咳嗽了,所以這兩聲咳嗽定是別人故意學李尋歡發出來的,江湖上有很多會口技的人,可以隨時地控製自己的嗓音發出或細或粗的聲音來,這一點兒並不奇怪,由其是李尋歡如此相當當的大名,在江湖上如雷貫耳,讓多少小輩仰慕,又讓多少先輩嫉恨,很多人都盼著能夠見到這樣的大人物,隻要見到的人無一不吹捧,自吹自擂起來,使得原本隻是平凡的人更加地接近於神話,即便說李尋歡有三頭六臂,無所不能,恐怕都會有人相信。
江湖就是這個樣子,險惡是避免不了的,爾虞我詐更是頻頻地出現,就是有形形色色的人組成在一起,才能夠稱之為江湖,要不然就不會出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樣讓人有些感傷的句子出現了。
所以我的警覺性不由得因為這兩聲咳嗽立即地提高了,我四下張望著,希望能夠順著聲音找到那個製造咳嗽聲的人兒,但是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加上叢林裏麵樹木茂密很容易隱藏,所以我瞧了半天仍舊沒有將那個假冒李尋歡的人兒給揪出來。
我的神色不由得有些頹廢,看了看林詩音,她還是那麼傻傻的抱著李尋歡的人頭兒,死都不肯撒手,不過她的目光變得已經有些呆滯,可能是受到一係列的打擊,她的神經似乎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緣,稍微一觸碰,就會如同山洪一般爆發。
我不敢告訴她那聲咳嗽是有人故意學李尋歡的聲音而發出來的,我怕告訴她,會將她最後的一點兒燃起的希望也給澆滅了,現在能夠讓她再抱著一絲希望,對她來說也許是目前最好的結局了。
我扶著林詩音慢慢地往回走,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周圍隻剩下一片蟲鳴聲,那聲咳嗽此時也已經消失無蹤了,我們倆正慢慢地走著,忽然就聽見遠處突然又響起兩聲咳嗽聲,林詩音聽了之後,不由得一驚,抱著人頭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手,朝那咳嗽的聲音方向奔去,我有些慌了,明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但是還是不能夠聲張出去,可是我又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林詩音落入陷阱當中呢,這樣子我又怎麼告慰李尋歡的在天之靈,想到這兒,我的腳步不由得急急地跟了上去。
就見林詩音沿著咳嗽聲不停地向前追逐著,每當她停下腳步的時候,四下搜尋的時候,前方的咳嗽聲就會自不遠處響起,似乎在有意指引著她不斷地往前去,直到她落入前麵的埋伏著的陷阱裏麵為止。
我在後麵一邊追過來一邊大叫著道:“詩音姐,詩音姐,你別在追了,這一定是陷阱。”
林詩音根本就不理我的喊聲,隻是不停地四處地轉圈,口中大聲地呼喚道:“尋歡,你到底在哪兒,你出來!我是詩音,是林詩音,是你最愛的最惦記的人兒,難道你真的連我也不肯相見了嗎?”
我搶前一步,一把上前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指有些泛冷,碰到肌膚的時候讓人有種寒氣滲入肌膚的感覺,使人感覺很是不舒服,她的另一隻手上還是緊緊地拖著李尋歡的人頭兒。
就見林詩音將那人頭兒捧到眼前,拚命地大叫道:“你說話呀,尋歡,你說話,我求求你了。”說著,她的淚一串串地淌了下來。
我勸她道:“詩音姐,你不要傻了,你仔細看看,你手裏拿的是一個沒有生命,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人頭兒而已,你的表哥他已經死了,他不會再說話,不會再陪你吟詩作對,更不會在撕心裂肺地咳嗽。”
林詩音一聽,又仔細一看,不由得“啊”將手中的人頭甩落在地,那人頭自草地上滾了一滾,撞在一棵樹上才停了下來。
我也無暇顧及什麼人頭了,隻聽這個時候就見林詩音大叫道:“老天爺,你為什麼這麼懲罰我,為什麼,將我最後的一線希望也給破碎掉!”
說著,她不由得蹲在了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站在一旁,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是。
又過了半晌,突然間林詩音的耳朵豎了起來,她猛然間站起了身,四下旋轉著,眉宇間緊緊地皺了起來,顯得更加地焦急,口中不停地道:“咳嗽呢,咳嗽聲在哪兒裏?”